翟永明
“陳九是北美地區頗具影響力的華文作家和詩人,其作品常見於海內外華文媒體。著有詩集《偶然》、散文集《車窗裏的哈迪遜河》等。曾任美國海外華文作家筆會會長,現為美國《僑報周刊》專欄作家。”
這是陳九的簡曆。當我剛認識他時,絕不會想到日後他還會有這樣一份簡曆。剛認識他時,他叫陳誌軍,是一名數據庫設計師。可以想象,那時我連什麼叫數據庫都不懂,更別說怎樣設計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的確,二十年中會發生很多事,當然也會把一個數據庫設計師變成詩人。這是時間的魅力,或者也可以說是詩歌的魅力。
後來我才知道陳九最早寫詩是在20世紀70年代,與許多大學生一樣,他受朦朧詩的影響很大,那時他在中國人民大學上學,讀經濟學。
到美國之後,他走的是理科學生的路子(在美國,這也是中國人的“人間正道”),上學、工作,按部就班,很快就成為紐約市政府的數據庫設計師,現在是紐約市府某部門的主任數據師。毫無疑問,在90年代初,這是一條中國移民向往的金光大道。在我們剛認識時,陳九在這條路上走得意氣風發。
相比起陳九,我卻一直走在金光大道旁邊的小岔道上,混跡於一群作家藝術家的潦倒社區。回顧在美國的一年半時間,最大的體會就是提前體會了市場經濟和資本主義社會對作家藝術家而言,是一個如何破碎的美夢,提前體會了文學藝術被邊緣化的過程。在我的散文《科羅娜十九號》中,我曾描寫過住在那幢小樓裏的藝術家們艱難打拚的過程。有意思的是,在一群潦倒藝術家中,有一位後來在曼哈頓成功經營了自己的圖案設計室的卞麗珠小姐,她的善良和博愛曾經照亮了那一段艱辛的集體生活。同時,正是我的好朋友卞麗珠帶來了她的男友陳誌軍,也就是今天的詩人陳九。
那是一個潦倒歲月的美好時代!在《科羅娜十九號》中,我詳細地描述過那一段生活,我和陳九以及其他朋友共同度過的那一段豐富多彩、苦甜並存、更有那哭笑不得的日子,就是我們社會主義時期遺留的集體主義精神大發揚的回光返照。在那之後,人生進入了各自的岔道,抑或金光大道。我們的歲月和各自走的路再也沒有能夠重合,直到二十年後,收到陳九的詩集。
回想起來,陳九與我們的交往,除了當年的聚會之外,也經常談到詩歌,他對國內當代詩歌的熟悉程度,不亞於詩人。從70年代末就開始的對詩歌的迷狂,從未在他心中消散。到美國之後,這一條在心裏暗藏的線,也從沒有斷掉,而是在適當的時候,接續到了他個人的寫作之中。從他的一首詩中可以看到其中端倪:
你們的詩集
就是你們的麵孔
常湊在一起
到我的枕邊痛飲
分不清哪些是
你們的醉語
哪些是我的夢境
有時我也加入你們
當心怦怦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