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獨坐天明師郎鑄刀(一)(2 / 3)

虞暄的師父輩分高,連帶著他在仙琅宗一眾弟子中被也稱一句大師兄,在外習慣了他人的聽從,原本想讓沉雲歡下來說話,叫這年輕男子避讓,但與麵前這人對上視線時,感覺心頭一震,說不出是何緣由,下意識萌生退意。

此時沉雲歡坐起來,對他道:“我已經不是仙琅宗的弟子,你這一聲師妹確實不妥。”

虞暄歎一口氣,緩了緩緊繃的神經,幾步走到她邊上,從懷中摸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竹簡和一袋銀子,放在她邊上,低聲道:“雪域的真相我們遲早會查明,暫且委屈你,有什麼難處隨時與我聯係,我與你一同長大,即便不再是師兄妹,也斷沒有與你斷絕關係的想法。”

沉雲歡看著那一袋子鼓囊囊的銀子,在眼裏化作了成千上萬的糖棍,心情略微好了一點,轉而對虞暄道:“多謝,他日有機會,我定會報答。”

虞暄傷懷道:“你我之間何須計較這些,下山前師父就叮囑我,若是找到了你就多照拂一二,若真遇難事,你不是孤身一人。”

沉雲歡想起那個總是在幼年時喜歡逗她的老頭,沉默半晌,最後隻道:“不必擔憂我。”

虞暄似乎還想說什麼,隻是來時一路上都半死不活的驢子忽而動了起來,拉著車往前而去,虞暄追了兩步竟也沒敢出聲叫前麵趕車的人停下,匆匆對沉雲歡叮囑:“照顧好自己。”

沉雲歡也沒多說,與他道別,繼而躺回了板車上。

虞暄看著驢車遠去,雖然早就清楚沉雲歡自小到大就是這樣的淡薄性子,從來不會對誰表現出依賴不舍,或是情感濃鬱的模樣,但見她一句“再會”之後再也沒有回過頭,仍然是覺得有些失落。

回去的路上過於安靜,驢子小跑著往前,板車顛簸,搖晃個不停,即便是不慎壓上了石塊將沉雲歡整個顛起來,她都沒有說一個字。

回到小屋後,師嵐野給她做了午飯,沉雲歡吃完後便在門檻處坐下來,左手一直捂著右手腕。

師嵐野上前,在她邊上蹲下來,拎起她的右手往腕間捏了捏。

其實傷得不重,骨頭無恙,但沉雲歡一直捂著手,可見十分在意這處傷,於是師嵐野轉頭去了廚房,再出來時手裏捧著黏糊糊的藥草。

他在沉雲歡邊上坐下來,因為沒坐在門檻上,比她矮了一些,將綠得發黑,氣味苦澀難聞的藥草糊在她右手處,然後纏上一圈圈的布包紮得結結實實,直到整個腕間變得臃腫沉重才罷手。

午後的陽光籠罩了二人,給他們各自披上一層金紗,小院內靜默無比。沉雲歡耷拉著眉眼看著他包紮,慢慢地說:“這點小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師嵐野神色不變,將話接過來,“但是這些藥草難尋,要走遍山間才能找齊,若是放著不用也白白浪費。”

沉雲歡說:“那也確實沒辦法,你就多包點藥吧。”畢竟師嵐野如今已經夠辛苦,再讓他的勞動白費實在不太好。

傷勢包紮好之後,沉雲歡雖然嘴上沒說,但神色間果然變得安心,不再一直捂著右手,道了句謝謝後進了屋去。

師嵐野清洗了碗筷,將院子清掃一遍,拿出些幹柴劈好,又把換下的衣服洗幹淨,忙活到一半時摸到袖中還有幾塊梨花糕,想進屋拿給沉雲歡,推開門就看見她躺在地上的幹草堆裏,以他的幾件外袍當薄被裹在身上,正睡著。

他扶著門站著看了許久,最後輕手輕腳關上門。

傍晚時分,沉雲歡自己醒來,困倦染在她的眉眼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懶洋洋的,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她悶悶地吃了晚飯之後,用水洗了把臉,稍微精神一些,推門而出,走前對師嵐野道:“我出去走走。”

師嵐野沒像尋常人一樣對她說一些“早點回來”之類的話,隻應了一聲。

沉雲歡步伐緩慢,但並不是漫無目的,她走了好長一段路才來到仙琅長階的腳下,一邊想著師嵐野之前竟然會走那麼遠來這裏打掃,一邊在石階旁坐下來,看著這個將她重傷的階梯,沒再像先前那樣往上爬。

夜色很快落下來,如濃鬱的墨,浸染了沉雲歡。

月亮黯淡無光,天地一片漆黑,沉雲歡看見遠處山峰之上,絢爛的光彩頻閃,白芒直衝雲霄,劃破濃重夜色,隱隱有劍的爭鳴聲傳來,劍氣掀起的風浪奔赴而來,從她單薄的衣料中穿過,附在皮膚上,黏在骨骼中。

仙琅宗坐落於高山之巔,雲霧縹緲,山澗盤旋的風似乎都帶著一股無情的冷,讓她如墜寒潭,四肢的冷蔓延到心口,五髒六腑都被滲透。

忽而腳邊傳來毛茸茸的暖意,沉雲歡訝然,低頭一瞧,竟然是先前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個爪印的小虎崽。也不知是它本來就住在這裏,還是尋著沉雲歡而來,正對著她的腿蹭得起勁。

半大的虎崽像貓兒一樣,皮毛極其柔軟,沉雲歡將它抱在膝頭,摸著它圓滾滾的虎腦袋。

很快她就發現來的不止小白虎一個,先前將崽子們交給她照看的灰毛狼也帶著自己的幾隻崽來了,它在沉雲歡腳邊臥下,小狼則繞著她的腿追逐玩耍。

其後便是曾給她叼過野果的花豹;喜歡舔舐她手上藥草的山狸;對她的鞋子情有獨鍾的狐狸,這些沒有開靈智的動物好像神奇的感受到她的悶悶不樂,紛紛在她身邊找了個位置,將她圍了個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