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師嵐野總是起得很早,所以沉雲歡至今都沒發現這一點。
師嵐野知道她從前錦衣玉食,所居住的環境與這裏是天壤之別,但沉雲歡從來到這裏之後從未抱怨過一句,甚至那些癱瘓在床榻上無法動彈的日子裏,她都沒有因為這裏條件差而發過脾氣,隻有在他毫無眼色沒有接上話誇讚她或者是將那些動物拒之門外時,她才會擺幾個不好看的臉色。
吃穿住行都可以將就,但給沉雲歡的武器不可將就。
正想著,沉雲歡醒了,臉頰在蓋在身上的衣袍處蹭了幾下,皺著眉頭說渴。
昨晚的飯有些鹹,因為是菌湯燉的雞肉,她喝了很多湯,被渴醒。恍惚間師嵐野起身出門,隨後再進來時將一碗水遞到她唇邊,沉雲歡迷迷糊糊地半坐起來捧著碗喝,冰涼甘甜的井水入口,很快就緩解了口渴。
她半睜著困倦的眼睛朝外麵看了一眼,天還沒亮,於是順手把碗遞出去,舔了舔水潤的唇瓣,又躺下來睡。
師嵐野卻披衣起床,悄聲出了屋子。
如此起早貪黑,也足足用了七日才將刀鑄造完整。
最後一次淬煉時,冰冷的水裏也燒起了火,大量的白煙騰空而起,將師嵐野整個人籠罩其中。煙霧漸漸散去之後,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總算出現了些別的表情,烏黑澄明的眼眸裏似乎浮上了隱隱笑意。
緊接著就是開刃,打磨,製作刀柄。師嵐野選取的材料是木頭,不知從何處得來,總之是沉雲歡在仙琅群山裏從未見過的一種樹木。木質如綢緞般的細膩,通體泛著金色的光澤和紋理,經陽光一照竟然十分閃亮。
沉雲歡什麼樣的寶貝都見過,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山裏隨便挖的,問他從何得來,師嵐野隻說是從家裏帶來的,並未詳細說出來曆。
他丈量了沉雲歡的手掌,將手柄製作完成後與刀刃合二為一,在這日傍晚,總算是將刀鑄成。
刀刃長三尺,加上刀柄有三尺半。形狀筆直,又細又長,大致看上去與劍很相似,然而刀背寬厚,刀刃被磨得極其鋒利,刃尖呈斜狀。
通體似濃墨一般黑,刀背雕琢了騰飛的雲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繁瑣圖案,光線落在上麵,照出來的黑竟是五彩斑斕的,配上金絲木柄,整把刀既是沉穩厚重,又顯得絢爛無比。
入手很輕,沉雲歡握著刀柄反複看,雙眸映了漫天霞光,亮得驚人,雖然沒有讚不絕口地表達心情,但顯然對這把新到手的武器喜歡得不行。師嵐野站在邊上,目光往她的眉眼描摹,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對沉雲歡來說意義當然非同一般。
這把刀是她親眼看著鑄成的,從一塊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麼材料的東西,經過師嵐野這幾日成千上萬次鍛打,灼燒,淬火,在沉雲歡越來越期待的注視下,一點點變成如今的模樣,成為她的新武器。
“不敬。”沉雲歡握著刀柄,指尖從光滑的刀身上輕撫而過,笑著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不敬。”
那日坐在仙琅長階下想了整整一夜,沉雲歡在東方亮起的那一刹,決定從此放棄劍術,改練刀法。
劍是百兵君子,因劍身輕薄,可用雙刃,因此衍生了許多優美的身法和劍招,飄逸而瀟灑,戰鬥時不落美觀,所以如此好麵子的沉雲歡年幼時選擇了練劍。
而刀是百兵霸王,以砍劈為主,其他撩、刺、攔、斬等其他刀法都需剛勁有力,勇猛疾速,雖然比不上劍術優美,但刀法同樣千變,靈活而致命,在戰鬥中遠比劍更實用,這也是大多戰場上選用刀為主兵器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刀能夠承載巨大的力量和打擊,絕不會輕易折斷,完全可以為現在的沉雲歡砍出一條寬敞且輝煌的血路。
師嵐野的鍛刀技術相當厲害,沉雲歡懷疑他跟鎮子上那個鐵匠混了很長時間,鍛造出來的這把黑刀毫不遜色於沉雲歡以前見過的寶貝利器,隻是不知刀刃是什麼所製,她用指尖彈了兩下,聲響清脆明朗,刀鋒輕鳴,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為它的主人所用。
沉雲歡將刀舉起,抬頭仰望刀刃,越看越喜歡。
滿目赤紅的火燒雲下,墨黑的長刀散發著微光,鋒利得仿佛將吹拂而過的春風都切割開來。
正是萬物複蘇的時節,沉雲歡笑著對師嵐野說:“那就用你給我鑄的刀,給參加春獵會的人露一手。”
當然,還差最後一步,因為沉雲歡得到新武器後愛不釋手,睡覺都要擺在頭邊上,如此鋒利的刀,師嵐野都怕自己起身時不小心踩到,因此急需一個刀鞘。
師嵐野暫時沒有合適的材料,在鎮子上買了一塊牛皮帶回來做,隻是這材料有限,盡管師嵐野很想將它做得好看,但仍舊是灰撲撲的,看起來很破舊。
好在沉雲歡並不嫌棄,寶貝似的將刀合進去,睡覺時放在身邊,與自己同床共枕。
二月末,要啟程的這日沉雲歡難得起了個大早,看見天都還沒亮,身邊已經沒有師嵐野的身影。
她穿好衣袍推門而出,早晨的氣息很清冽,風中帶著水汽兒,拂麵而來讓她頓時清醒不少,她洗漱過之後拿著刀就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