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說話的龔克很有儒雅的氣質。他有良好的教養,舉止紳士,隻是在某些時候,他的一些怪癖會讓多年的好友都頭疼。
如果沒有幾年前那次意外,他完全能對疼疼綻露出一個屬於父親的和藹笑容。藥物導致的麵部肌肉失控症,在醫學界還是處於空白領域。
同樣身為醫生的關楚為朋友惋惜,他一伸胳膊,拿過桌上的本子和鋼筆說:“疼疼已經睡了,我們開始吧。”
關楚說完,抬頭剛好對上龔克霧一樣的眼神,他知道每當龔克露出這種眼神就表示他正陷入一起案件之中。
“案發時間是9月10日,地點是Q市鐵東區一個名叫五角口的十字路口,清晨,小霧,清潔工在掃完街道來到街角的垃圾箱,看到一個黃白相間的塑料編織袋,裏麵是被肢解的案件被害人。被害人女性,年紀二十四歲到二十六歲之間,屍塊少頭部、十根手指以及生殖器部分……”
隨著龔克的聲音機械似的在吹著空調的房間裏一點點繼續,關楚手中的筆飛速地吐出文字。
二十一世紀,科技高度發展,犯罪手法也越來越複雜化的年代,他們一個是洞悉一切細枝末節,在廢墟荒蕪中找尋真相的警官學校犯罪心理學教授,一個是把這些驚心動魄的事用文字記述下去的精神科醫生。
關楚常說,把他和龔克放在古時候的英國,他就是溫和敦厚的華生醫生,而龔克則是讓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名偵探福爾摩斯。
不過龔克說,關楚離溫和敦厚距離太遠,最重要的是,華生醫生的患者腦子都是正常的,不像關楚,醫生和患者腦子都不正常。
晚九點,一聲響雷打斷了龔克的陳述,他看看外麵漆黑天色,一場大雨正醞釀著在秋初降臨這座城市。
“先到這吧。”他換了下維持快兩個小時的坐姿,臉上卻沒絲毫倦意,眼神恢複清明,嘴唇依舊平直。
關楚卻扯了個大懶腰,有些意猶未盡地說:“可凶手到底是那個經理,還是她同班同學中的一個你還沒說……或者另有其人!”
“或者今晚你住這裏,我把案子跟你講完?”龔克指尖點著桌麵,木板發出咚咚的聲音。說來也巧,幾乎像回應龔克這兩下一樣,從隔壁房間隱約也傳來了兩聲。
咚 咚
關楚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隔壁不是別處,正是那個有很多傳說的房間——901。
“那什麼,我先回去了。”關楚迅速出了房間,沒一會兒,外麵傳來砰的關門聲。
龔克從來不信這世上有什麼鬼神一說,所以沒關楚那麼大驚小怪。
坐在椅子上,他出了一會兒神。九點三刻,他起身洗漱,十點鍾準時躺在了床上。
因為經常出差的關係,龔克不挑床,躺下沒半分鍾,他進入了夢鄉。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夢,吹不開散不盡的霧,他站在迷霧中,一個詭異的笑聲斷續在耳邊響起。
嘩啦一聲響,是真實的響聲。龔克睜開眼,窗外又一道閃電下來,近得好像深入了樓宇,而陽台那扇窗也在時隱時現的光亮中一下下拍打著窗框。
窗忘關了。
龔克下床,衣服也沒披就進了客廳。小區的建築格局都是類似的,一梯兩戶,進門是客廳,客廳連著落地陽台,可能是設計時考慮得不周,一梯裏兩戶住戶的陽台之間的距離隻有一臂多一點的距離。
龔克的老宅種了幾盆植物,品種算得上珍貴,如今搬家,被關楚一股腦兒都堆去了陽台。於是到了陽台,龔克沒去管窗子,而是先把那幾盆植物錯落地擺開。
就算是沒什麼表情的他也有點心疼,正想著怎麼收拾關楚的時候,從他隔壁位置突然傳來一聲響,他順著聲音抬頭,臉上異色立現。
隔壁,也就是901那戶,陽台並沒像鬆平小區大多住戶那樣安裝玻璃塑窗,此時,空曠的夜空裏風雨正盛,豆大雨點直接打在901陽台的水泥台上,連同打濕上麵一雙赤著的腳。
風雨中,一個少女的頭發濕答答地貼著脊背,她屈膝站在一足寬的水泥台上,細瘦的手臂晃來晃去,似乎在找平衡。
突然,她意識到其他人的存在,猛一轉頭,對上了龔克的眼睛。
她的目光,空洞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