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是實事求是派”
文如其人,思如其人,哲如其人。是怎樣的人就會有怎樣的哲學。在闡釋鄧小平哲學思想的精髓之前,我們應當先了解一下他的為人。
對鄧小平其人,自他1977年再次複出後,國內外的評論相當多。在國外,有人說他是“現實主義者”,有人說他是“現實的馬克思主義者”,更多的人稱他是“務實派”。在國內,從1983年《鄧小平文選》(一九七五--一九八二年)出版以來,以“實事求是的典範”、“實事求是的光輝典範”為題發表在報刊上的文章就達數十篇之多。外國人采訪北京街頭的婦女,問她人們為什麼喜歡鄧小平,她回答:“因為他講究實際。”
那麼,鄧小平是如何評價他自己的呢?1987年春天,鄧小平在會見美國國務卿舒爾茨時說了這樣一番話:
“國外有些人過去把我看作是改革派,把別人看作是保守派。我是改革派,不錯;如果要說堅持四項基本原則是保守派,我又是保守派。所以,比較正確地說,我是實事求是派。”
就是說,不論外國人也好,中國人也好,鄧小平本人也好,講起他的性格、作風、為人,都沒有離開一個“實”字。他是實事求是的政治家,也是實事求是的理論家。
作為實事求是的政治家,我們來看看他的為人。一個人的為人如何,最鮮明的體現就在於他對人對事對自己的看法上。
對人。對毛澤東,他講:“因為他的功績而諱言他的錯誤,這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因為他的錯誤而否定他的功績,同樣不是唯物主義的態度。”對周恩來,他講:“在‘文化大革命’中,他所處的地位十分困難,也說了好多違心的話,做了好多違心的事。但人民原諒他。因為他不做這些事,不說這些話,他自己也保不住,也不能在其中起中和作用,起減少損失的作用。他保護了相當一批人。”
對事。他講:“對建國三十年來曆史上的大事,哪些是正確的,哪些是錯誤的,要進行實事求是的分析,……要做出公正的評價。”在具體事件的評價上,他自己更是堅持了這些原則的。對合作化運動,他講:基本正確,有些過急。對反右鬥爭,他講:一是必要的,二是擴大化了。
對自己。他勇於承擔責任,絕不文過飾非。他講:“我是犯了不少錯誤的,包括毛澤東同誌犯的有些錯誤,我也有份”。“我自己能夠對半開就不錯了。”他講:“一九五七年反右派我們是積極分子。反右派擴大化我就有責任,我是總書記呀。”“‘大躍進’,毛澤東同誌頭腦發熱,我們不發熱?劉少奇同誌、周恩來同誌和我都沒有反對,陳雲同誌沒有說話。”
作為實事求是的理論家,我們來看看他的理論建樹是怎樣與實事求是聯在一起的。
他敢於糾正錯誤的理論,率先否定了毛澤東“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他敢於堅持正確的理論,當有人散布右的思潮時,果斷地提出了必須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他敢於創造新的理論,敏銳地對當代經濟發展的新情況做出新概括,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提出了計劃和市場都是手段,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
他最先揭示了實事求是在馬克思主義中的精髓地位,最先指出了實事求是在黨的思想路線中的核心地位;他清楚地闡釋了實事求是與解放思想的關係,認為解放思想是實事求是的前提,實事求是是解放思想的目的。
鄧小平在他80餘歲的晚年之所以表現出開辟社會主義新道路的巨大政治勇氣和開拓馬克思主義新境界的巨大理論勇氣,都是與他執著地堅持實事求是分不開的。他不愧是個“實事求是派”。而一個人是怎樣的,他的思想、他的哲學也就是怎樣的。鄧小平是實事求是的人,他的哲學是實事求是的哲學。
2.曆史的行程(上)
這裏,我們有必要回顧一下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在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形成的曆史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這種曆史行程將為我們提供邏輯結論的深刻證明。
1976年,毛澤東逝世了,“四人幫”被粉碎了,華國鋒執政了。但是,全黨全國人民的思想依舊停留在那“左”的理論、路線、方針、政策的陰影中,社會實踐依舊在強大的“左”的慣性中向前延伸。
同年10月26日,粉碎“四人幫”的歡呼聲未落,華國鋒就開始醞釀“兩個凡是”了。他對宣傳口提出:凡是毛主席講過的、點過頭的,都不要批評。11月30日,吳德在四屆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上講:凡是毛主席指示的,毛主席肯定的,我們都要努力去做,努力做好。1977年1月21日華國鋒的講話草稿中赫然寫著: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必須維護,不能違反;凡是損害毛主席的言行,都必須堅持製止,不能容忍。2月7日,汪東興決定報華國鋒批準的中央兩報一刊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鄭重聲明:“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要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這就是“兩個凡是”的由來始末。它代表著當時領導層中一些人的思想狀況,它為冰凍已久的思想領域又加注了充足的冷氣。
初春,尚未擺脫困境的鄧小平再也坐不住了,他開始戰鬥了。其時,華國鋒對拖延已久的鄧小平恢複工作一事再也拖不下去了,於是派人找鄧小平談話,明確提出在鄧小平出來之前搞個文件,寫明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事件。鄧小平嚴詞拒絕:“我出不出來工作沒有關係,但天安門事件是革命行動。”4月10日,鄧小平致信中央,針對“兩個凡是”提出:“我們必須世世代代地用明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來指導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5月24日,與中央兩位同誌談話,明確提出:“兩個凡是”不符合馬克思主義。7月,鄧小平複出後,開始為恢複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造輿論。這是在僵化已久的大地上為解放思想發出的第一批呐喊。
1978年,“兩個凡是”與解放思想的鬥爭進入了第二個年頭。5月10日,中共中央黨校內刊《理論動態》發表了一篇經胡耀邦審定的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11日,《光明日報》以特約評論員名義公開發表。12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同時轉載,揭開了中國現代史上第三次解放思想的序幕。這一態勢當即遭到華國鋒等的阻撓,指責上述報紙“沒有黨性”,指示《紅旗》雜誌不要表態。5月19日,鄧小平講話:“文章符合馬克思列寧主義嘛,扳不倒嘛!”5月30日又講:“隻要你和毛主席的不一樣,和華國鋒的不一樣,就不行。這不是一種孤立的現象,這是當前一種思潮的反映。”6月2日在全軍政治工作會議上大講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支持真理標準的討論。此後,他在各地巡視,在各種場合發表談話,支持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終於,12月,中央召開工作會議,鄧小平發表重要講話,成為隨即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主題報告。報告振聾發聵地提出:
“目前進行的關於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的討論,實際上也是要不要解放思想的爭論。……從爭論的情況來看,越看越重要。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亡國。”
這場爭論以黨和人民的勝利而告功了。
這場關於“兩個凡是”與解放思想的爭論引起了一場什麼樣的社會大變革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實,無需贅言。當我們今天麵對世界風雲變幻,感慨風景這邊獨好的時候,我們不會忘記十幾年前的那場爭論。解放思想是開拓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的偉大先聲。
3.曆史的行程(下)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中國要改革已成為大勢所趨,不可阻擋。但究竟怎樣改革,改成什麼樣子,並無統一意見,甚至頗有爭議。主張學改良了的蘇聯集權模式的有之,主張學南斯拉夫分權模式的有之,主張學匈牙利集權--分權模式的亦有之。對此,鄧小平認為必須以實事求是為前提來考慮。
1978年底,鄧小平就提出,要“根據我國、的實際情況,確定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具體道路,方針、方法和措施。”1979年,他講:“搞建設,也要適合中國情況,走出一條中國式的現代化道路。”“中國式的現代化,必須從中國的特點出發。”1980年,他又講:“走什麼樣的路子,采取什麼樣的步驟來實現現代化,這要繼續擺脫一切老的和新的框框的束縛,真正摸準、摸清我們的國情”。顯然,這裏講的老框框是指我們自己過去抄蘇聯模式形成的體製,新框框就是指上邊那些關於學習外國模式的種種說法。1982年9月,鄧小平在十二大開幕詞中鄭重宣布:
“我們的現代化建設,必須從中國的實際出發。無論是革命還是建設,都要注意學習和借鑒外國經驗。但是,照抄照搬別國經驗、別國模式、從來不能得到成功。這方麵我們有過不少教訓。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我國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就是我們總結長期曆史經驗得出的基本結論。”
對這場關於走什麼道路的爭論,鄧小平正是以提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這個偉大命題作了總結性回答的。從這裏可以看出,這一命題的提出本身就是堅持實事求是,同各種教條主義、經驗主義進行鬥爭的結果。這是實事求是的偉大勝利。
從1982年提出這個命題,到1992年十四大,是整整十年。在這些年中,正如鄧小平1992年初指出的,我們立的章程不少,而且是全方位的。經濟、政治、科技、文化、軍事、外交等各個方麵都有明確的方針和政策,而且有準確的表述語言。就是說,我們已經形成了一整套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大思路。這一整套思路在1987年的十三大報告、1990年的十三屆七中全會決定、1991年7月1日的江澤民講話中,都做過概括,特別是1992年的十四大報告做了權威的概括。
這一整套思路的形成過程,清晰地表明這是一個堅持實事求是的過程。其間,重大的飛躍有過數次,每一次都是實事求是的勝利。例如,1984年,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實事求是地承認社會主義經濟是公有製基礎上的商品經濟,突破了商品經濟與社會主義不能相容的固定觀念。1987年,黨的十三大實事求是地承認我們的社會主義還處在初級階段,概括了“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的基本路線,提出了以是否有利於生產力的發展作為檢驗一切工作得失成敗的根本標準。1992年初,鄧小平實事求是地回答了改革開放中的一係列新問題,提出了計劃和市場都是手段、改革也是解放生產力、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和發展生產力等一係列新論斷。同年,黨的十四大實事求是地確定了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作為經濟體製改革的目標。
回首往事,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發展的曆史行程告訴我們,沒有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就不會有這樣一個理論本身。
4.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考(上)
實事求是是一個哲學範疇,這已無疑。解放思想也是一個哲學範疇,這卻是需要說明的問題。
所謂解放思想,其直接含義就是指破除束縛人的思想中不符合實際的種種迷信、成見、陳規陋習、教條戒律,使人的思想轉變到符合實際的方麵來。從這裏可以看出,解放思想有其深刻的哲學內涵,那就是要求人們對已有的思想進行反思。這是一個過程,有時是相當痛苦的過程。從懷疑舊思想到否定舊思想,再到認識新思想、接受新思想,並非易事。顯然,這也是對思想進行反思的過程。而對思想進行反思,當然是一種哲學活動。我們說過,哲學從一定意義上說,就是對思想進行思想。
恩格斯曾經講過,哲學變革常常是政治變革的前導。其實,這裏所謂的哲學變革就是一種思想解放運動。曆史上任何一次重大的社會變革運動,都需要有相應的思想解放運動作為它的前導,而每次重大的思想解放運動也都理所當然地帶來了社會變革運動的發生。
以我國現代三次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而論都是如此。
第一次是五四運動。對五四運動的主題是啟蒙還是救亡,亦或是兼而有之,可能認識不盡一致,但五四運動是一次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這確是不容置疑的。五四運動的思想解放,是從幾千年頑固的封建舊禮教、舊道德、舊思想下解放出來。由此而造成的強烈思想衝擊,給新思想的傳播打開了閘門。五四思想解放運動的結果是,促使先進的人們接受了馬克思主義,誕生了中國共產黨,開始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的過程。
第二次是延安整風。延安整風所要解決的思想解放的曆史任務,就是要使全黨首先是黨的領導幹部的思想,從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把蘇聯經驗和共產國際決議神聖化的教條主義束縛下解放出來。延安整風思想解放的結果是:促使全黨接受了馬列主義和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產物--毛澤東思想,並以其作為黨的指導思想,進而迎來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的勝利,誕生了中華人民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