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1 / 2)

如《2001:太空漫遊》一般,向人類文明發問

陳楸帆

這次受八光分戴浩然老師之托給七月新書寫序,其實心情是有點糾結的,糾結到甚至不敢問七月:“喂,你真的想好要讓我寫序了嗎?”直到七月不斷在微信上敲打我“到底寫好了沒?!”,我才一邊享受被催稿的快感,一邊放下心開寫。

糾結的原因無非有三:一是七月出道比我早,早在2003年便以一係列短篇《分身》《維序者》《艱難求生》《另一種故事》在《科幻世界》上華麗亮相,而當時的他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如花少年;二是七月寫得比我好,在2006年出版的中篇合集《星雲IV:深瞳》裏,由我主打的都市超能“科玄幻”《深瞳》備受批評,飛氘的卡爾維諾式科幻童話《去死的漫漫旅途》廣獲讚譽,而七月的本土賽博朋克《無名氏》相較之下則被忽視了——事實上,從那篇小說裏就可以看出七月的寫作野心:龐大複雜的世界觀架構、科幻經典元素的本土化嚐試、流暢激爽的敘事節奏……隻不過由於篇幅所限,無法施展出他所有的能量罷了。

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裏,七月逐漸淡出了科幻讀者的視野,寫過幾本奇幻,做過遊戲創業,離開成都又回到成都,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即將變成三個人……與此同時,中國科幻也從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邊緣狀態變成了眾人熱捧的香餑餑,大劉和《三體》成為國民級的IP,而《流浪地球》也引爆了2019年春節檔的票房。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毛病,就是對科幻“老作者”習慣性催稿,雖然不是編輯卻比編輯還操心。我總是希望這些當年一起從一片荒蕪中便開始熱愛著耕種著中國科幻這片貧瘠土地的“碼農”兄弟姐妹能夠重新回到前線,回到市場的視野中來;希望他們把這些年的成長與積澱,以好作品的形式回饋給讀者,而不是讓諸多披著科幻外衣蹭熱點的“劣幣”驅逐了良幣。

被我催的人很多,而嘴上答應得好身體卻很誠實的作者占了多數——年紀大了、孩子太小、工作太忙、想不出新東西、怕丟人……都是他們慣用的理由。而真正拿出好作品的,七月是一個。

《群星》就是這場盛大回歸的開場致辭,它符合我判斷優秀科幻小說的三大標準。

第一是提出重要問題。

在我看來,優秀的科幻小說不僅能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產生對慣常世界的懷疑,更會在故事結束之後,將這些問題帶回到真實世界,持續發問,引發更多的思考。從科幻元初的《弗蘭肯斯坦》到經典的《2001:太空漫遊》再到《群星》,無不在對人類文明發問。

我是誰?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這終極三問同樣是貫穿《群星》始終的大哉問。這些關於人類在宇宙間位置的問題被七月通過精妙的情節安排包裹,如剝洋蔥般在讀者麵前層層展開。從江口鎮的神秘事件引出威脅成都全城的恐怖襲擊,由FAST接收到不可能的外太空信號,引出解答費米悖論的全新視角。在這一過程中,讀者對於宇宙與人類的認知被逐一顛覆,直指恐怖的真相;而隨之而來的道德抉擇困境又帶來令人戰栗的崇高感,那正是科幻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