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周赧王五十五年,九月,冷風呼嘯。
馬蹄聲、腳步聲不絕於耳,一行裝備精良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往城門內踏。城外是一片荒涼,屍體遍地;城內是一陣恐慌,街道無人。
軍隊列前,一匹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個人,此人麵容冷白,眉宇之間暗藏一股銳氣,雖無虎背熊腰之軀,但卻有一股穩如泰山之態。
此人便是秦軍的首領將軍,白起。
白起在前,秦國的軍隊帶著勝利者的威嚴,浩浩蕩蕩地進入了長平城內。
長平城中,一處最為華貴的宅院被征用為白起的臨時居所。
房中,議事。
一位將士行禮問道:“大人,趙國的降軍怎麼處置?”
白起坐在主位上,問道:“降軍有多少?”
將士回道:“我詢問了趙軍幾個首領,粗略統計,起碼有四十萬之多。”
在場的多位將士都感到驚訝,四十萬,那可是幾個城的人口啊!
白起未語,沉思著。
見白起在思考,他最為親近的副將司馬燼上前言道:“將軍,您是在思考殺還是不殺?”
白起回道:“殺,必然是要殺,但我在想,要殺多少。”
司馬燼說道:“將軍,趙國人頑強且勇猛,尤其擅攻,他們現在投降於我們,但不代表他們沒有反抗的心思,依屬下之想,趙國將士,年輕力壯者一概不留,其他武力不足的人可以充入我軍做些閑雜之事,等我們下一次出征時,還可以用他們衝鋒在前做人盾,您看呢?”
白起聽後,點了點頭。司馬燼是他的貼身愛將,總是能想其所想,憂其所憂,替他分憂解難。
聽完司馬燼的建議後,這時,又一位將士發問道:“那這長平城中的百姓如何處置?這其中還夾雜著上黨的流民。”
白起回道:“百姓可征用為勞力,免於一死。”
將士們意見不一,又議論了多番後,白起最終還是采用了司馬燼的建議,坑殺趙軍中年輕力壯的士兵,其餘充軍為俘虜,長平城中百姓征用為勞力,此事由司馬燼全權處理。
將士們離開房中,白起攤開竹簡,提筆寫下近期事務,奏明昭王。
這時,一個侍衛進入屋內,稟報道:“將軍,有人求見。”
“何人?”
“他說他是遊學的術士,是秦國人,有重要事情要告知將軍。”
白起心中不解,在這長平中竟然有秦國來的術士?但秦國一向重視術法,昭王更是著迷,白起不敢怠慢,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士兵將那術士請進房中,術士站在堂下,望著白起。
白起坐在主位上,見術士中等身材,容貌並無多麼奇特,倒是發型有些特別,頭發不長。術士身穿一件青色長袍,袍子上繡有一個圖案,黑白相稱,似兩條魚首尾相接一般。
好生奇特的一個人,那袍子上的繡飾更是讓白起好奇。
白起見術士看向自己卻不下跪,心中略有不快道:“你是何人?見到本將軍為何不跪?”
術士回道:“我是何人不重要,而且我不跪自然有我不跪的道理。秦國即將受難,可稱為天災,也可稱為人禍,但我有方法補救,將軍如果想聽,想為昭王分憂,那就請賜我不跪的權利。”
白起聽完術士所說,問道:“你說什麼?秦國有難?”
術士點頭。
白起又道:“什麼難?你最好說的清楚明白,不然你性命不保。”
術士道:“西南將發大水,異獸作怪,昭王必要派人去蜀地治理,天下隻有一人可以平這水患,治服那異獸。”
白起聽後,問道:“僅憑你一己之言,我怎麼就信了你?”
術士想了想,又說道:“那我再告訴您一件事,如果這件事應驗了,那就代表我說的不是虛言。”
術士將他口中那件事說出,白起聽後,眼睛瞪得很大,語氣不善道:“一派胡言,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在這裏胡言亂語,說,你是不是趙括的餘黨,是來亂我軍心的?”
雖見白起發怒,但術士卻依然語氣平和道:“將軍想殺我輕而易舉,但將軍真的不想知道我說的是否是真的嗎?將軍可以先把我關起來,等我說的這件事應驗了,將軍自然會信我,到時我再告訴將軍平水患的方法,昭王定會稱讚將軍。”
白起聽術士說的有理,便說道:“好,那我先將你關起來,如果到時你所說的沒有成真,我會讓你受車裂之邢,痛不欲生。”
術士依然坦然自若,此時此刻,白起對眼前這人更加的好奇。
白起命人將術士帶下去,在臨出門前,白起忽然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
術士回道:“吾嵬。”
白起不相信吾嵬的話,但卻又感覺他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和自己說謊,他能為了什麼呢?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司馬豈不是……白起的心中很是糾結。
司馬燼領命之後,便命人召集全城壯丁,在城外山下找了一處地方,開始挖坑。
司馬燼讓手下人將趙括生前的幾位副將帶來問話。
趙軍幾位將領跪在地上,但都抬著頭,對於死亡,他們似乎看的很淡。
司馬燼問道:“你們軍中,年輕力壯的將士有多少?”
見堂下跪著的趙軍將士都不說話,這時,司馬燼的侍衛走向前,抽出刀,手起刀落,將其中一位將士的人頭砍下,一股鮮血噴出,濺了周圍人一臉。
趙軍將士中,大部分依然坦然自若,完全不在意鮮血和死亡,他們雖然降了,但那也是為了城中百姓降的,死是必然,他們完全不在意。
侍衛又揮起一刀,又是一顆人頭落地,趙軍將士依然不為所動。
接連殺了五個人後,終於有人挺不住了,最右邊的一位趙軍將士瑟瑟發抖,有些口吃地回答道:“二……二十萬上下。”
司馬燼笑著說道:“來人,給他鬆綁。”
司馬燼的手下給說話那人鬆綁後,那人身體依然在發抖,不敢站起來。他旁邊的同伴多數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有的人看他時,那眼神也充滿了鄙夷。
司馬燼問那人:“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語調發顫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姓尹名仁。”
司馬燼吩咐侍衛給他一把刀,說道:“你拿著這把刀把他們都殺了,我便饒你不死。”
尹仁終於抬起頭,看著司馬燼,他眼神中藏有一種驚訝。
尹仁接過刀,雙腿有了力氣,站起身,揮刀斬向剛剛還是他的同伴的趙軍將士。
手起刀落,鮮血淋漓,一個個趙軍將士就這樣死在了自己同伴的手中,尹仁似乎殺紅了眼,完全沒有了任何情感,就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隻知揮刀殺人。
在場的趙軍將士都死在了尹仁手上,司馬燼拍手道:“很好,現在你已經不再是俘虜,而是我秦軍一員,從今天起,你去替我清點出趙軍年輕力壯的將士,然後坑殺他們。”
尹仁行禮道:“謝將軍不殺之恩。”
尹仁下去後,司馬燼表情立馬變化,對他貼身侍衛說道:“你給我好好盯著他,等坑殺完所有趙軍士兵後,殺了他。”
侍衛領命,司馬燼陰冷地嘴角上揚。
尹仁“不負眾望”,在司馬燼交待的事上很是用心,沒用多久,便將年輕力壯的將士篩選出,全都關在了城外一處牢獄中,司馬燼對他的忠心很是滿意,大加讚賞。
這日,司馬燼讓秦軍士兵押解第一批準備處決的趙軍士兵前往事先挖好的刑場,尹仁隨行。
數千名趙軍將士被推進坑內,司馬燼站在坑前,對尹仁說道:“來,你填第一把土。”
尹仁拿起工具,抬起一懷土,撒進坑內,就在司馬燼帶著笑容看著他時,尹仁突然一個回身,拿著手中工具,用盡全身力氣砸向司馬燼的腦袋。司馬燼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被尹仁砸倒在地,尹仁搶過他的佩刀,站在坑前。
這時,坑內的聲音此起彼伏。原來,尹仁在趙軍將士下坑前已秘密將幾個為首將士的綁繩割斷,以自己行動為號,坑下將士集體反了!
秦軍將士紛紛朝衝過來的趙軍將士射箭,趙軍將士完全是拚命地往前衝,此時此刻他們都已不是人,而是一群來自地獄的亡魂。
司馬燼頭部大量流血,侍衛將他拉回後方,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任人擺布的尹仁竟然是蓄謀已久的反抗者!
趙軍將士殺光了弓箭手,司馬燼領兵從後方殺上來,但他流血嚴重,已經看不太清前方。
尹仁領軍殺向前,秦軍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戰鬥打的措手不及,連連敗退,死傷慘重。
司馬燼坐在地上,頭上的血直流,身體也已數十處傷口。尹仁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他盯著尹仁,眼中仿佛燃起烈火,滿滿的都是憤怒。
尹仁對司馬燼說道:“你料想不到這都是我們的計劃吧,為了保全我一個人,那些兄弟自願死在我的手上,今天就是我為他們報仇的時候!”
尹仁手起刀落,砍下了司馬燼的頭,他拎起滾在地上的首級,對趙軍將士們說道:“秦軍無道,要殺光所有俘虜,我們要殺回城中,解救所有將士和百姓!”
趙軍士兵死傷更為嚴重,能夠站起來的已不足百人,但卻都紛紛呐喊,氣勢不減。
尹仁帶人回到牢獄,與看守牢獄的秦軍再戰,又解救了部分趙軍士兵,尹仁手下兵將雖勇猛異常,但在數量上卻怎麼也抗不過秦軍,況且大量的士兵還在牢獄中關著。尹仁和其手下沒有堅持多久就被城外的秦軍全部誅殺。
當司馬燼的屍首擺在白起眼前時,他怎麼也沒想到,伴隨自己征戰幾十年的愛將就這麼死了,他雖是一位殺人無數、英勇甚至有些冷血的將軍,但心裏依然有存放情感的地方。
白起盛怒,當日便命人將所有趙軍連帶著這長平的百姓全部坑殺,以祭司馬燼在天之靈。
深夜,白起一個人飲酒,痛苦之餘,他突然想起之前術士吾嵬說過的話,“百天以後,司馬燼必亡。”
白起計算著天數,突然瞪大雙眼。
沒錯,從見吾嵬那天至司馬燼死時,竟然真的是一百天!
想到這裏,白起手中的爵應聲墜地……
白起一夜未眠,第二天,他讓侍衛將關在牢獄中的吾嵬帶來見他。
吾嵬雖關在獄中三月有餘,但身上的衣服沒髒,臉上也是幹幹淨淨的,完全不像受了牢獄之苦的人。
白起讓手下人下去,屋內隻留下他和吾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