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回事?”玉破禪下了馬。
拓跋平沙同是鮮卑人,言談中,便不免有些回護這女子,“回八少爺,這女子欽慕憫郡王,憫郡王答應納她為妾,便將她收留在書院裏。誰知道,憫郡王妃今兒個尋上書院,結果鬧得自己小產了。憫郡王見過小姐後,就叫人把她從書院攆了出來,她不能在書院住下,如今又見不到憫郡王,便跪在山寨前等八少爺回來給她做主。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子規城裏,家人又早把她賣給了憫郡王,如今也沒有個落腳的地方。更何況,她肚子裏八成有了。”這個話說完,果然那女子隱隱有些作嘔。
見過小姐後……這話蹊蹺得很,聽著就像是金折桂護短,仗勢欺人一般。
良久,拓跋平沙,看著眾人的眼色,才醒悟到自己無意中陷金折桂於不義了,趕緊打嘴道:“瞧我這張嘴,小姐方才叫人出來說了,她隻提過書院是正經地教導子弟們讀書的地方,不能叫憫郡王在那邊養女人。至於憫郡王為何把人攆出來就不管了,這事她也不知道。”
雖拓跋平沙這麼說,但圍觀之人,便又有人道:“金小姐是個什麼身份?她不明著說攆人,隻一個眼神下去,人在屋簷下,憫郡王哪裏敢不攆?”
“正是,他們漢人自來瞧不起咱們鮮卑人,定是狗眼看人低呢。”有人連聲附和。
拓跋平沙先慌了,隨後又覺不對,不說子規城的人,大多感激金折桂,定然不會拿著狗眼看人低這句話形容金折桂——要知道,金折桂的像還在城外供著呢;隻說黑風寨門前就有人敢那般說,可見那人的膽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玉破禪與梁鬆對視一眼,向人群裏看去,隻見昏黃的燈籠下,說話的人來來去去也就那麼幾個,其他人多是在觀望,鮮少幾個被人慫恿著露出憤慨之色,卻也不敢口出惡言。
“這是憫郡王的家事,便把她帶回去交給憫郡王處置吧。早先憫郡王把伺候了自己許久的從京城帶出來的姬妾肆意送人,我還當子規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品性如何呢。誰知,他送走了七個沒人詫異,不要了一個,卻立時惹得城中哀聲載道,且還牽扯到內子頭上。”玉破禪叫人把玉妙彤的轎子抬進山寨裏,便親自牽著韁繩領著馬進去。
梁鬆立時道:“正是,憫郡王始亂終棄的性子,大家夥還不知道嗎?竟然還有人欽慕他,既然有膽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何必抱怨自己遇人不淑,遭人始亂終棄?”人不可貌相這話,隻對少數人有用,大多數人瞧見了個俊美少年郎,便被迷得七葷八素,忘乎所以了。
拓跋平沙登時也醒過神來,原本一堆人都在說他們鮮卑人可憐,他也不禁物傷其類,此時想既然這女子是賣給虞之淵的,虞之淵要不要她,豈容他人置喙?不說中原人,就算鮮卑人拋棄買來的女人的事也時有發生,何以中原人拋棄個鮮卑女子就引起軒然大波?
“八少爺說,好生看著她,別叫她出事。”阿四從山寨裏出來,在拓跋平沙耳邊叮嚀。
拓跋平沙點了點頭,當即叫從山寨裏出來的女人攙扶著那鮮卑女子起來,“把她送到憫郡王家裏,要如何,都是憫郡王的家事。”
“是。”
有人攙扶著,那鮮卑女子怕傷了腹中骨肉,便也順勢起來,擦了眼淚,跟著人進去。
“散了吧,都散了吧。”拓跋平沙揮了揮手,驅散門前眾人,便拔腿向馬廄去,果然馬廄外,聚著梁鬆、蒙戰、阿大、阿四等人,眾人正在一起竊竊私語什麼。
拓跋平沙快步過去,就聽梁鬆道:“城裏一直有人蹦躂著想挑唆咱們中原人跟鮮卑人,前才有人說苦力都叫他們鮮卑人做了,好處都叫中原人拿了。”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這是古往今來不變的道理,梁鬆雖對那些人說的話頗感無奈,但也無能無力。總不能叫勞心者又勞力,勞力者不勞而獲。
拓跋平沙略有些窘迫,畢竟一群人裏,隻他一個鮮卑人,“梁大俠,我們鮮卑大多數人是不會說這話的。如今他們不用流離失所,不用怕柔然、慕容,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至於勞力,城池早已經建好,也不過是各憑能耐在酒樓、賭坊裏養家糊口罷了,若他們有能耐,還用做那些事嗎?不如,去把帶頭鬧事的人抓起來?”
“不可,如此反而會挑起風波。日久見人心,且瞧瞧那些跟著蹦躂的人能落到什麼下場——若是無人支援,那些人鬧不了多久,有道是擒賊先擒王,眼下,先找一找,瞧一瞧鬧事的人背後有沒有主子,主子又是誰。”玉破禪心知子規城所在的地方尷尬,城中又龍蛇混雜,挑撥兩邊人鬧事的事不曾中斷過,也不可能徹底消失。
“是,一定要把那黑心爛肚腸的扒出來。”蒙戰氣喋喋地說,因有人鬧事這事歸他管,便比旁人多操了兩分心。
“罷了,都回去吧,這樣的事多著呢,不值當為這事提心吊膽。”玉破禪將懷中大氅做的包袱緊了緊,眼瞧著寶寶、貝貝竄到他身邊繞著他的腿轉,騰出手在兩隻狗頭上各摸了一下,便邁步向自家小樓去。
小樓中,金折桂還在等玉破禪一起回來吃飯,見他抱著包袱,就問:“拿的是什麼?”
“明知故問。”玉破禪道。
金折桂聽他這麼一說,手上接了,卻懶得再看,趕緊張羅著叫他吃飯。
忽地外頭又響起一聲聲“阿五大夫!阿五大夫!”,正給玉破禪夾菜的金折桂筷子頓住。
不必金折桂吩咐,初翠趕緊地向外頭走,走出百來步,截住戚瓏雪的小丫頭,問了兩句,便趕緊來跟金折桂回話。
“少夫人,聽說是憫郡王不肯叫那外頭的女人懷孩子,要叫那女子打胎。那女子鬧了起來,屋子裏憫郡王妃聽見動靜,嘴裏喊著要給她孩兒報仇,便從床上起來去打那女人,連連打了幾個巴掌,還不解恨,又看那女人不敢還手,憫郡王也不敢拉她,又去扯那女人頭發……”
“羅裏吧嗦的,到底怎麼了”金折桂問,虞之洲自然是還惦記著回京的,隻要他惦記著回京,身為皇室子孫,便斷然不敢在老太上皇孝期裏生兒育女——按理,孫輩不必守那麼長時間,叫那女人生下來,日後隻說是早產也可,但誰叫虞之洲倒黴在自己是長子長孫呢,雖他這長子長孫沒有宗祧可繼承,但身為皇家人,如履薄冰的日子過得久了,就寧可多守幾日,也不給人留下把柄。
“聽說憫郡王妃又出血了。”初翠吐了吐舌頭。
血山崩?金折桂一時沒了胃口,“那女人呢?告訴憫郡王,甭管要不要孩子,都得好生安置好那女人。”
“是。”初翠抬腳就要向外去。
“站住,憫郡王是那麼個性子,他一準怕多事,暗中又把那女人攆出去,若那女人出事了,少不得又要有人造謠,到時候沒人說那女人是被憫郡王逼死的,都說是我害人呢。把那女人好生看著,別叫她出事。”金折桂道。
“是。”初翠也心疼金折桂遭了無妄之災,便出門,領著以後接替她的兩個小丫頭去虞之洲房裏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