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正的死亡(2 / 2)

她上方的世界一層一層,各有一個小天地。她坐在原地極力仰頭,聽著上麵傳過來的痛苦嘶喊,絕對不隻一個,那是多少個鬼魂的叫聲混合在一處,各不相同,卻滿滿都是痛苦和壓抑。

她明明沒有看見,但是那些景象卻像放嗲應一樣,憑空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這麼一個龐大的世界,處處都是酷刑,油鍋拔舌,通通是報應的淪落。

這些稀奇古怪的聲音,原本隻是毫無意義的音節,到了她的耳中,忽然就變成了盛大的歡呼。

是的,歡呼!多少鬼魂在酷刑中掙紮,品嚐著地獄中無間業火焚燒皮肉的滋味,這時候卻忽然異口同聲,在為她的到來歡呼。

‘他們’說的是什麼?

段三北聽清楚了。

“歡迎來到阿鼻地獄。”

“地獄的最後一層,阿者言無,鼻者言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痛苦焚燒,痛苦何當止步於皮肉?”

段三北突然覺得自己在做夢,師父的話很少會被她想起。

畢竟下山後的生活太過自在,一個老頭子的告誡從來不會影響她的想法,但是在這個微妙的時刻,那個號稱無名者的老頭兒跪坐在書桌前,拿著一隻禿了頭的毛筆點畫的場景忽然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老頭兒垂著眼睛,像是昏昏欲睡的貓,無名山上的天氣永遠不溫不火,涼爽適宜,偏偏讓人不自在,沒有一丁點的人間煙火氣息。

他捋著胡子,這麼說道:“人世間往下,為阿鼻地獄,痛苦無間斷,又名為無間地獄。十不善業重罪者,從人間淪落,八層地獄最低端,為阿鼻地獄鍛造處。”

對著一個生活在信神之人中間的無神論者,段三北自認為她對於一切封建迷信的東西都已經有了堪稱完美的抵抗力,但是當她真正的在這個奇異的世界中出現,她忽然就對過去二十多年中得堅定地信念不那麼相信了。

那個老頭,她的睿智的師父,為什麼在無名山上的時候,唯獨給她講了‘阿鼻地獄’?

想想也是,大師兄心思堅定一心向道,什麼時候產生過動搖?跟她不一樣,如果說她來到這個所謂的‘阿鼻地獄’是理所應當,那麼她的大師兄,也當然該去極樂天堂。

二師兄呢?二師兄跟她一樣狡黠圓滑,卻沒有像她一樣,終於在塵世間一點點把心中最後一點善念打磨幹淨。

四五師弟心思幹淨天真,常年生活在無名山,什麼時候怨恨過人世?

她這時候卻隻感覺到悲涼,原來她終究還是個沒有成年的女孩子,即使感情淡漠,卻也依然曾經心生向往。她的師父,如果在那時候就已經看見了她的未來,為什麼不去拉她一把?

段三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心中五味嘈陳雜,一時半會兒甚至沒有理會自己的處境。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宛若洪鍾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與此同時,地獄中各種的鬼哭狼嚎統統消失。段三北抬起頭,發現在最上邊的黑色幕布中,出現了一個逐漸擴大的白點。

“段家三女,其名為北,犯人世十愁苦,應入畜生道,第一世為牛,勞苦眾生,晚年被烹,第二世為一蟲,迷離於荒野之中,亡於一稚童之手;第三世為半人半獸之不詳,一生受盡苦痛——”

這是她應得的,段三北並不意外。

她幹過的滅絕人倫的事情太多了,出任務的時候對於無辜之人利用得徹底,事後卻毫不猶豫的拋棄。

曾經有一個對她信任至極的人,全心全意的想要跟隨她,卻在某次偷盜中被她用來做了墊腳石。

那個人是被她陷害的,臨死之前都沒有察覺到她的背叛。那時候是什麼樣子?

段三北閉上了眼睛。那個人在她身前,警惕的看著四周,唯獨沒有注意到身後,但是她反手給了他一刀。

而那個人說了什麼,嘴裏含著血沫,依舊在喊著,小北快走。

她愧疚麼?

不,一點都不。

在最開始合作的時候她就已經跟他說過了,“你要小心我啊,說不定某天我心血來潮就捅死你了。”

他爽朗的笑了幾聲,把她的話當成一個玩笑,段三北也嘻嘻哈哈的笑,好像她說的真的是一個玩笑。

她想這種蠢貨活著有什麼意義呢?她不應該懷疑別人活著有什麼意義,但是她就是覺得,這種蠢貨,不能夠在她身邊停留太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