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糧》(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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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黃背兒隊長聲嘶力竭地高喊:“社員同誌們,到文化室開決算會議,領取分紅……”不到半小時,全隊社員就聚集在了文化室,個個臉上露出笑容,渴望的心情伴隨著雜亂的說話聲……整個文化室就像開了鍋似的久久不能平靜。

衛國一家人受大寨標準工分(男社員一等工為八分,二等工為七分,三等工為六分。婦女一等工為六分,二等工為五分,三等工為四分。)的製約,地富子女不能評一等工分。雖不如其他社員,但或多或少也能領到一點分紅,改善一下生活。

會計夾著算盤拿著分紅表,眼睛半閉半開,嘴裏含著煙卷。出納拎著裝有現金的包,挺著大肚子,四方臉上堆著笑,一同來到開會現場。

蛤蟆嘴裏露出兩排黃牙的隊長又喊道:“大家靜一靜,請會計把全年收支情況給大家講一講,然後把分紅給大家念一念……”

會計拿出決算表皮笑肉不笑地講道:“為了不耽誤時間,讓大家盡早領到決算款,就將全年的收支、分紅情況簡單做一彙報。今年收成不如去年,退去支出、公糧款和公積金後每個工值三毛五分錢,由於銀行資金短缺,隊裏決定把隊幹部和少數社員決算款少付一半,開年後再付清……”此時大家的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唯恐把自己辛苦了一年的決算分紅扣一半。

會計念著分紅單,當念到衛國家時說,本應領216元現金,扣去80元,現在隻能領136元。念到地富子女張帆時也被扣去50元。……明明是隊幹部挪用決算款,缺口卻要在地富子女身上開刀彌補,在那個年代,衛國他們又能怎麼樣!

衛國忍氣吞聲將領回的決算款交給父親,父親看了看手中的136元錢,愁容滿麵地長長出了一口氣,"唉"了一聲,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滿頭銀發的母親垂淚埋怨的說:“隊裏百十戶人家,唯獨扣我們家的錢,太不公平了。受大寨工分製約,使我們家收入減少,生活本來就比別人家更困難,現在又扣去80元,雪上加霜,這個家可怎過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個不停……

父親聽著母親的埋怨,看著她泉湧般的淚水,愧疚的說:“都是因為我的錯,給這個家帶來了困難與不幸。看著你們正是長身體的年齡,一年四季靠著隊裏每日4、5分錢的工分過日子,我心裏也不是滋味。看著隊麵其他年青人,有的去當工人,有的去建築工地打小工,每月都能掙點錢,而你們卻書不能讀,連打小工的權利都沒有,父親對不住你們啊!我恨我自己。”

衛國看著風燭殘年的老父母,為兒女操勞,流下傷心的淚水,心裏極度難受,他拉著弟妹們的手,對父親說:“事己到此,都怪我們命不好。怨恨、流淚解決不了眼前的困難,我們得想辦法,堤內損失,堤外補。最近有人到鄰縣N鎮鄉下去買糧,那裏糧價便宜,當地買一百斤,那裏能買二百斤,隻要不怕路遠,能吃苦就行。”

五一社的路原是衛國的好朋友,他去鄰縣N鎮背糧剛回來。吃過晚飯,衛國去路原家詢問背糧的事。

月光溶溶,照著威遠古城,冰晶細碎的小星星稀疏地散布在天空,路燈幽暗的像墓地飄起的磷火。三元街兩旁的樹木在寒風中搖動,未落的幹枯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棲息在樹上的夜鴿子悲涼的啼叫聲,使人毛骨悚然,街上行人稀少,不一會兒衛國來到路原家,路原將衛國迎到屋裏。屋子裏燈光暗淡,路原的父親斜靠在疊起的被子上,母親收拾著剛吃罷飯的碗筷。“伯父、伯母好!”在平和溫暖的氣氛裏,衛國問罷兩位老人,接過路原沏好的茶水,邊喝邊聊買糧的事。

聽著路原述說買糧的經過時,衛國隱約覺得他平靜的表情裏流露出一種難以啟齒的痛苦……衛國望著他瘦弱的身軀暗暗揣度他的心理變化,想著他可能有許多難言之隱不便當著父母的麵說,即便這樣也已經微露出買糧的困難與艱辛……臨出門路原再三叮囑衛國:路途遙遠要多加小心。

次日淩晨四點鍾,衛國一行五人準備好麻袋繩索,頂著寒風走過渭河浮橋翻過火焰山到達火車站站。坐上由A開往B的166次列車,天未亮時到了N鎮。

N鎮是M縣的一個較大的集鎮,集鎮的南麵是榜沙河,沿河直上是通往T、E鎮的一條沙石路。

背糧路程遠,要出大力氣,會出汗,所以大家穿得單薄,而此刻黎明前的寒冷已經凍的兄弟們都瑟瑟發抖,吸進冰冷的空氣,吐出的縷縷熱氣不一會兒就在眉毛和頭發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凝霜。為了搶時間趕路,大家放開腳步沿著通往榜沙河的方向疾行。

榜沙河河床上裸露的巨石,路旁蕭條的樹枝,稀落的山野顯得格外淒涼。路上行人稀少,唯有榜沙河的激流時遠時近繞過村莊在山腳下流淌穿行。

丁家門是一個地勢較為平坦、寬闊的丘陵地帶,是榜沙河和漳河會合的地方,這裏水源充沛土地肥沃,自然環境較好,也是沿途較大的一個村莊。在這裏一位憨厚的當地農民告訴衛國兄弟,順著榜沙河往南,那裏人少地多糧價便宜。沿著漳河西上越遠越好買。在大哥的建議下,他們分作兩路:一路是大哥、衛家和侄女沿漳河西上。一路是衛國和衛新順榜沙河南行。約定糧食買好以後在某大橋會麵,等夜晚再上車往回趕。

大約走了四五公裏,兄弟兩路遇一個農民從東麵的山上剛下來。老人六十開外,是一個標準的莊稼人。有點駝背,黝黑的臉上皺紋是那樣深陷。長年累月的農耕生活使他顯現出寬厚與樸實。衛國迎上去客氣地問道:“大伯,你這當地哪裏有賣糧食的?”老人兩眼溫和地看著衛國、衛新,噙在嘴邊的旱煙鍋卻又讓它慢慢地熄滅。他沉思了一會兒說:“我家住在安家嘴,今年收成不錯,莊上有很多人有餘糧,你們就去吧……”老人說著用手指向坐落在東山半山腰的村莊。

寒冬臘月的榜沙河河水清澈,大小不等的晶瑩冰塊漂浮在水麵上,跨越河麵的便橋是就地取材搭成的:先用椽檁搭好橋,橋麵上鋪上樹枝又壓上一層沙石土,走在上麵椽檁咯咯作響沙石土直往河裏掉,便橋也在晃動,讓人害怕。

榜沙河兩岸枯樹成林,荒草遍野,河道兩旁的山上層層梯田延伸到山頂,未融化的白雪覆蓋了山巒,真是“樹落黃葉林林瘦,雪裹宇宙皚皚寒。”看見山旮旯中的安家嘴,在霧靄中顯得格外幽靜。踏著行人踩過的斑斑雪跡,順著曲曲折折蜿蜒的山路往上爬。

水凍草枯時期的莊稼人進入了休養期,田地裏很少有人,縷縷炊煙淡淡地從半山腰的安家嘴飄升。初始倒也不覺,可越爬越覺得吃力。衛新氣喘噓噓地問衛國:“哥哥,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咱們空著身子上山都這樣艱難,背上糧食怎麼下山?”衛國看著弟弟猶豫的眼神說:“弟弟不要怕,隻要買好糧食會想辦法下山的,車到山前必有路!”經過一番努力,似乎遙不可及的安家嘴終於出現在眼前。

村裏的莊稼人見到兄弟倆,用陌生的目光打量著。一個白發蒼蒼,麵容憔悴,疏梳秋髯的老人看到兄弟倆問道:“小兄弟到莊上來是過路的,還是來走親訪友?”衛國說:“大伯,我兩是親兄弟,某地人。聽說你們這裏糧價便宜,想買點回家過年。”老人聽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說:“某地離這裏一百多公裏,把買到的糧食背回家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留多少汗啊!我這把年紀還不曾到某地去過,聽說你們某地城裏有個鍾鼓樓半截戳在天裏頭,是真的嗎?”衛國笑著回答:“是有一個古老的鍾鼓樓屹立在古城的中心廣場上,至於‘戳破天’那隻是人們誇大它高的形象說法……”

大伯領著兄弟倆邊走邊談,不覺到了大伯家裏。他叫老伴給兄弟倆沏茶、做飯。衛國感激地說:“多謝大伯盛情,但是我倆遠道而來,時間緊迫,晚上還要到某火車站坐車,不宜久留……”老人二話沒說,領著兄弟倆隔門逐戶選糧、論價。在大伯的引導和幫助下衛國很快買好了糧食;衛國背了五十斤小麥、四十五斤玉米,衛新背了八十斤小麥。

大伯仁慈、熱心又把急著趕路的兄弟倆送到了村口。兄弟倆再三謝過老人並留下地址,叫他如果有空就到某地來,一定要到家中做客,兄弟倆會陪他去看那“聲聞四達”的威遠樓,讓他感受某地這片土地上的風土人情和自然風光……

背上沉甸甸的糧食,心裏踏實了許多,沿著陡峭的山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那溝溝坎坎,高低不平的山路加上剛融化的雪跡行走起來十分艱難,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在路上,如果倒了要起來很費勁。兄弟倆隻好挽著手相互拉扯著,側著身子慢慢移動腳步,不一會兒就腿腳酸軟,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倆人都張大嘴巴急促地喘氣,汗水淋漓濕透了衣服……好容易踉踉蹌蹌下得山來,趕緊把糧食放到地埂上,拿出幹糧壓壓饑寒,養養精神好再趕路。

走過便橋,望著起伏的沙石路伴隨著榜沙河伸向幽靜的遠方,與村落山巒混融一體。衛國在前,衛新緊隨其後,拖著沉重的腳步沙沙啦啦地走。被河灘水濕透的鞋踩在地上發出嘰咕嘰咕的聲響。繩索勒得膀子發麻,貓著腰背著那不到百斤的糧食像一塊千斤石,不住地往下墜。兄弟倆拉緊繩子一次次往脊梁上丟……汗毛根根豎起,冰冷地衣服貼在身上,走著走著不由得就放慢了腳步。

“哥哥,我實在是背不動了,咱們休息一會兒再走。”衛國看了小弟紅暈的麵頰和額上往下流的滴滴汗水,憐憫之心油然而生,幫衛新把糧食放好後,擦掉小弟臉上的汗水。伸了伸久壓的腰,揉了揉眼睛,心裏酸酸的,半晌沒說出話來,隻是望著N鎮的方向出神……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從安家嘴到N鎮四十裏路程使兄弟倆不斷地放出體內能量,衛國兄弟咬緊牙關堅持著,堅持著,沿途的村莊、樹木、山石一個又一個的被拋在腦後,漸漸地N鎮近了,更近了……

精疲力盡的兄弟倆穿過N鎮,急促地向渭河大橋走去。當走到三百米的大橋中段時,對麵走來一位戴墨鏡的不速之客,一雙惡魔似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一前一後的兄弟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硬聲霸氣地問道:“你們背的什麼?”衛國神情緊張地說:“背的糧食。”那人道:“誰讓你們到這裏來買糧食?糧食是國家統購統銷的物資,不能外流,背到糧管所去!我是本地市場管理委員會主任,到這裏背糧的一律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