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心猿妒木母 魔主計吞禪(3 / 3)

不期他今日到我山裏,正好拿住他蒸吃,不知他手下有這等徒弟!”說不了,班部叢中閃上一個小妖,對老妖哽哽咽咽哭了三聲,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三聲。老妖喝道:“你又哭又笑,何也?”

小妖跪下道:“大王才說要吃唐僧,唐僧的肉不中吃。”老妖道:

“人都說吃他一塊肉可以長生不老,與天同壽,怎麼說他不中吃?”小妖道:“若是中吃,也到不得這裏,別處妖精,也都吃了。

他手下有三個徒弟哩。”老妖道:“你知是那三個?”小妖道:“他大徒弟是孫行者,三徒弟是沙和尚,這個是他二徒弟豬八戒。”

老妖道:“沙和尚比豬八戒如何?”小妖道:“也差不多兒。”“那個孫行者比他如何?”小妖吐舌道:“不敢說!那孫行者神通廣大,變化多端!他五百年前曾大鬧天宮,上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東西星鬥、南北二神、五嶽四瀆、普天神將,也不曾惹得他過,你怎敢要吃唐僧?”老妖道:“你怎麼曉得他這等詳細?”小妖道:“我當初在獅駝嶺獅駝洞與那大王居住,那大王不知好歹,要吃唐僧,被孫行者使一條金箍棒,打進門來,可憐就打得犯了骨牌名,都斷麼絕六,還虧我有些見識,從後門走了,來到此處,蒙大王收留,故此知他手段。”老妖聽言,大驚失色,這正是大將軍怕讖語,他聞得自家人這等說,安得不驚?正都在悚懼之際,又一個小妖上前道:“大王莫惱,莫怕。常言道,事從緩來,若是要吃唐僧,等我定個計策拿他。”老妖道:“你有何計?”小妖道:“我有個分瓣梅花計。”老妖道:“怎麼叫做分瓣梅花計?”小妖道:“如今把洞中大小群妖,點將起來,千中選百,百中選十,十中隻選三個,須是有能幹、會變化的,都變做大王的模樣,頂大王之盔,貫大王之甲,執大王之杵,三處埋伏。先著一個戰豬八戒,再著一個戰孫行者,再著一個戰沙和尚:舍著三個小妖,調開他弟兄三個,大王卻在半空伸下拿雲手去捉這唐僧,就如探囊取物,就如魚水盆內撚蒼蠅,有何難哉!”老妖聞此言,滿心歡喜道:“此計絕妙!絕妙!這一去,拿不得唐僧便罷;若是拿了唐僧,決不輕你,就封你做個前部先鋒。”小妖叩頭謝恩,叫點妖怪,即將洞中大小妖精點起,果然選出三個有能的小妖,俱變做老妖,各執鐵杵,埋伏等待唐僧不題。

卻說這唐長老無慮無憂,相隨八戒上大路,行彀多時,隻見那路旁邊撲喇的一聲響喨,跳出一個小妖,奔向前邊,要捉長老。孫行者叫道:“八戒!妖精來了,何不動手?”那呆子不認真假,掣釘鈀趕上亂築,那妖精使鐵杵急架相迎。他兩個一往一來的,在山坡下正然賭鬥,又見那草科裏響一聲,又跳出個怪來,就奔唐僧。行者道:“師父!不好了!八戒的眼拙,放那妖精來拿你了,等老孫打他去!”急掣棒迎上前喝道:“那裏去!

看棒!”那妖精更不打話,舉杵來迎。他兩個在草坡下一撞一衝,正相持處,又聽得山背後呼的風響,又跳出個妖精來,徑奔唐僧。沙僧見了,大驚道:“師父!大哥與二哥的眼都花了,把妖精放將來拿你了!你坐在馬上,等老沙拿他去!”這和尚也不分好歹,即掣杖,對麵擋住那妖精鐵杵,恨苦相持。吆吆喝喝,亂嚷亂鬥,漸漸的調遠。那老怪在半空中,見唐僧獨坐馬上,伸下五爪鋼鉤,把唐僧一把撾住。那師父丟了馬,脫了鐙,被妖精一陣風徑攝去了。可憐!這正是禪性遭魔難正果,江流又遇苦災星!

老妖按下風頭,把唐僧拿到洞裏,叫:“先鋒!”那定計的小妖上前跪倒,口中道:“不敢!不敢!”老妖道:“何出此言?大將軍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當時說拿不得唐僧便罷,拿了唐僧,封你為前部先鋒。今日你果妙計成功,豈可失信於你?你可把唐僧拿來,著小的們挑水刷鍋,搬柴燒火,把他蒸一蒸,我和你都吃他一塊肉,以圖延壽長生也。先鋒道:“大王,且不可吃。”老怪道:“既拿來,怎麼不可吃?”先鋒道:“大王吃了他不打緊,豬八戒也做得人情,沙和尚也做得人情,但恐孫行者那主子刮毒。他若曉得是我們吃了,他也不來和我們廝打,他隻把那金箍棒往山腰裏一搠,搠個窟窿,連山都掬倒了,我們安身之處也無之矣!”老怪道:“先鋒,憑你有何高見?”先鋒道:“依著我,把唐僧送在後園,綁在樹上,兩三日不要與他飯吃,一則圖他裏麵幹淨;二則等他三人不來門前尋找,打聽得他們回去了,我們卻把他拿出來,自自在在的受用,卻不是好?”老怪笑道:

“正是,正是!先鋒說得有理!”一聲號令,把唐僧拿入後園,一條繩綁在樹上,眾小妖都去前麵去聽候。你看那長老苦捱著繩纏索綁,緊縛牢拴,止不住腮邊流淚,叫道:“徒弟呀!你們在那山中擒怪,甚路裏趕妖?我被潑魔捉來,此處受災,何日相會?

痛殺我也!”正自兩淚交流,隻見對麵樹上有人叫道:“長老,你也進來了!”長老正了性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是本山中的樵子,被那山主前日拿來,綁在此間,今已三日,算計要吃我哩。”長老滴淚道:“樵夫啊,你死隻是一身,無甚掛礙,我卻死得不甚幹淨。”樵子道:“長老,你是個出家人,上無父母,下無妻子,死便死了,有甚麼不幹淨?”長老道:“我本是東土往西天取經去的,奉唐朝太宗皇帝禦旨拜活佛,取真經,要超度那幽冥無主的孤魂。今若喪了性命,可不盼殺那君王,辜負那臣子?

那枉死城中無限的冤魂,卻不大失所望,永世不得超生?一場功果,盡化作風塵,這卻怎麼得幹淨也?”樵子聞言,眼中墮淚道:“長老,你死也隻如此,我死又更傷情。我自幼失父,與母鰥居,更無家業,止靠著打柴為生。老母今年八十三歲,隻我一人奉養。倘若身喪,誰與他埋屍送老?苦哉苦哉!痛殺我也!”長老聞言,放聲大哭道:“可憐,可憐!山人尚有思親意,空教貧僧會念經!事君事親,皆同一理。你為親恩,我為君恩。”正是那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且不言三藏身遭困苦,卻說孫行者在草坡下戰退小妖,急回來路旁邊,不見了師父,止存白馬行囊。慌得他牽馬挑擔,向山頭找尋。咦!正是那:有難的江流專遇難,降魔的大聖亦遭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