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坐監的影響(1 / 3)

上文已經解釋過,債務人受到羈押在內地是極少見的事,所以法國大半城市沒有拘留所。真要扣押的話,隻能把債務人送往監獄,跟嫌疑犯,輕罪被告,重罪被告,判處死刑的囚徒,關在一起。這些在法律上各各不同的名稱,在大眾口裏統統歸入一類,叫做刑事犯。大衛被帶往安古蘭末監獄,暫時送進一間矮矮的牢房,也許是某個犯人刑期滿了空出來的。羈押的手續,以及法律規定給監犯一個月夥食費的手續都辦完了,大衛見到一個胖子,對犯人的權力比王上還要大的獄卒!內地從來沒有清痩的獄卒。第一,這是一個清閑的差事;其次,獄卒好比鄉村客店的老板,不用付房租,自己吃得挺好,給犯人吃得挺壞;對犯人的住宿,獄卒也同鄉村客店的老板一樣,照來客的財力安排。那獄卒由於老賽夏的關係,對大衛聞名已久;大衛雖則一文不名,獄卒很放心,當夜給他一個好房間。安古蘭末的監獄,後麵跟從前的初級法院相連,還是中世紀的建築,並不比當地的大教堂經過更多的改動,民間始終稱為司法衙門。大門中間照例開著一扇便門,全部釘著釘子,外表堅固,又矮又舊,看上去象獨眼妖賽克羅普斯,因為門上有一個洞眼,獄卒先在洞上認清了外麵的人才開門。沿著底層的門麵有一條走廊,廊下一排房間,高高的窗上裝著漏鬥形的木板,從裏邊的院子取光。獄卒住的房子同牢房隔一條拱廊。拱廊把底層一分為二,拱廊盡頭裝著隔離院子的鐵柵,一進大門就望得見。獄卒把大衛安頓在靠近拱廊的一間房裏,房門正對獄卒的住屋。他有心和大衛做鄰居,認為這個監犯地位特殊,可以跟他做伴。

獄卒看大衛瞧著屋子發愣,便道:“這一間是最好的了。”

房內牆壁是石徹的,相當潮濕。窗洞很高,裝著鐵柵。地下的石板冷氣逼人。守衛在廊下踱來踱去,有規律的步伐在房內聽得清清楚楚,象潮水一般單調的聲音時時刻刻提醒你:你受著監視!你不得自由!這些細節和整個環境,對一般老實人精神影響極大。大衛看見臥床肮髒無比。可是進監的人第一夜心情特別緊張,要第二夜才發覺床鋪硬不可當。獄卒很客氣,告訴大衛天黑之前不妨在院子裏散步。臨到睡覺,大衛開始受罪了,牢房照例不給燈火。這條規則明明是對付罪犯的,若要把在押的債務人除外,必須得到檢察官特準。獄卒讓大衛在他屋中閑坐,臨睡可不能不關進牢房。夏娃的可憐的丈夫這才發現監獄的醜惡和野蠻的習慣,感到惡心。不過多思想的人自有辦法同外界隔離,迷迷惚惚的出神,那是詩人睜著眼睛也辦得到的。倒楣家夥終於集中精神,想起他的正事來。監獄最容易使人反省。大衛先問自己有沒有盡他家長的責任,又想老婆不知傷心得怎麼樣了;為什麼他不用瑪利紅說的辦法,先掙了一筆足夠的錢,再消消停停做他的研究工作呢?

他心上盤算:“鬧了這樣的亂子,怎麼能再住在安古蘭末?出了監獄,怎麼辦呢?上哪兒去呢?”他又懷疑他造紙的方法。這種苦惱隻有發明家能體會。大衛從這一樣疑心到那一樣,終於看清了他的處境。以前戈安得弟兄告訴賽夏老頭的話,剛才柏蒂·格勞告訴夏娃的話,大衛自己也提出來了:“就算樣樣順利,實地製造的成績還不知道怎麼樣。領發明執照需要錢……還要有個工廠做大規模的試驗,那等於把我的發明公開……噢!柏蒂·格勞說的一點不錯!”(光線最暗的監獄也會把事情照得透亮。)

大衛躺在一張行軍床上,底下鋪著一條叫人惡心的棕色粗布墊子,臨到睡熟的時候想道:“暫且丟開!明兒早上大概就能見到柏蒂·格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