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開始行動(1 / 1)

二十天以後,我住到種菜人的屋子去了。那兒已經打掃清楚,收拾齊整,擺好家具;辦事的迅速隻要兩句話就可解釋:我們是在巴黎!有的是法國工匠!有的是錢!我愛阿曼麗小姐的程度正好使伯爵對他的安全問題放心。可是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所能有的謹慎,是不是足夠應付那些由我擔任下來,而有關朋友幸福的妙計呢?為解決這個問題,我存心一大半要依賴舅舅的!因為伯爵允許我必要的時候把事情告訴他。我雇了一個園丁,自己裝做愛花成癖,仿佛世界上沒有一件事能使我感到興趣,隻是沒頭沒腦的翻墾菜園,要把土地整理得可以種花。我象荷蘭或英國的某些花迷一樣隻栽培一種花。我挑選的是大理花,專門搜集所有的變種。你們不難想象,我的行動,哪怕是極細微的變更,都是由伯爵規定的;他那時把全部智力集中在聖·莫街那出悲喜劇上麵,連一點兒小事都不放過。等伯爵夫人上了床,在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奧太佛,高朋太太,和我三個人幾乎每天舉行會議。我聽著老婆子把女主人白天的一舉一動報告伯爵,他什麼都要問到,吃些什麼,作些什麼,態度怎樣,第二天預備吃什麼菜,她想仿製什麼花。我那時方始懂得相思之苦,懂得從頭腦、心、感官三方麵同時發源的愛情在絕望之下是怎麼回事。奧太佛隻有在盤問老婆子的時候才算活著。在整理花園的兩個月中間,我絕對不向鄰居的小樓瞧一眼,連是否有一個鄰居也不打聽,雖則我們兩家的園子隻隔一道木柵。伯爵夫人沿著木柵種的一行柏樹,已經有四尺高了。

一天早上,高朋太太告訴她女主人一個壞消息,說隔壁搬來一個怪物,有意到年底在兩個花園之間築一道牆。我那時心中怎樣的好奇是不用說的了。啊,要見到伯爵夫人了!……這個欲望使我對阿曼麗小姐初生的愛情頓時減色。砌牆的計劃是個可怕的威脅。將來奧諾麗納沒有空氣呼吸了,園子夾在她的小樓與我的圍牆之間,會變成一條狹窄的走道。那小樓從前是人家為玩樂而蓋的別墅,象孩子們用紙板搭成的宮堡,隻有三丈深,十丈長;正麵是照德國辦法油漆的,到二樓為止,牆上都釘著牽引花草的木格子;整個建築代表所謂洛哥哥式的篷巴杜風格。從大門到屋子,有條很長的走道種著菩提樹。小樓的園子和種菜的園地,形狀象一把斧頭,走道象是斧頭的柄。我計劃中的界牆,要把斧頭部分去掉四分之三。伯爵夫人因之大為憂急,無可奈何的問道:

“高朋太太,那種花的是什麼人呢?”

高朋太太回答:“唉,我不知道跟他有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好象是最討厭女人的。他舅舅是巴黎的一個本堂神甫,我隻看到一次,一個七十五歲的老頭兒,醜得要命,人可是非常和氣。也許真象街坊上說的,這神甫有心教外甥迷著花草,免得事情更糟……”

“怎麼呢?”

“噯,告訴你罷,你的鄰居是頭腦有毛病的!……”高朋太太指著自己的頭。

不動武的瘋子是女人在感情方麵最不提防的男子。你們等會兒可以發覺,伯爵替我挑這個角色的確很有眼光。

“可是他怎麼會這樣的呢?”伯爵夫人問。

高朋太太回答說:“他念書念得太多了,脾氣變得很怪。並且他自有不喜歡女人的理由……既然你要知道外邊的閑話,就一齊告訴了你罷。”

“可是,”奧諾麗納接口說,“我對瘋子倒不象對不瘋的人那麼害怕。我要跟他談談。你去通知他,說我請他過來。要是不成,我再找那個本堂神甫。”

她們這樣談過話以後,第二天我在新辟出來的花徑上散步,瞥見樓上一扇窗的簾子撩開了一點,有個女人在那裏張望。高朋太太走來和我招呼。我突然向小樓望了一眼,作著一個粗暴的手勢,仿佛說:“哼!我才不理會你的東家呢!”

高朋女人回去報告交涉的經過:“太太,那瘋子叫我別跟他煩,說哪怕是個靴匠,在家也能作個主張,尤其他是沒有老婆的。”

“這話倒說得加倍的有理,”伯爵夫人回答。

“是呀;但是我告訴他,說他要使一個躲在家裏靜修的人傷心死了,因為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種花;結果他回答說:——好,那我就去一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