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年夏天,修武班上來了兩位特殊的插班生,他們的名字過於拗口,時至今日我也沒有記住。因為他們是親兄弟,修煉的又是南鬥聖拳中的雙鷹拳流派,估且叫他們大鷹和小鷹吧。
修武班裏盡是些少不更事的毛孩子,雙鷹兄弟來的時候卻已經是二十幾歲的大人,比修武還要大上幾歲,而且這兩人天生老相,又生得高大粗壯,一望過去至少也是三十往上即將奔四的光景。據說他們第一天來的時候,一個倒黴娃子迎麵撞上就熱情地打了個招呼:“叔叔,你們是誰的家長啊?”
按理說這兩個比助教還要老的成年人不應該跑到這個孩子紮堆的特訓班來湊熱鬧,正常人都拉不下這個臉麵,不過雙鷹兄弟的態度卻很堅決且誠懇,幾乎是央求著修武來的。由於他們不久就要參加南鬥十人組的挑戰,在這之前,他們已經連續三年敗北了,於是他們對南鬥史上通過此項挑戰最年輕且一次通過的拳士修武便抱著無比的崇敬之情。為了向修武取經,也為了沾沾修武身上的喜氣,兩人毅然放下身段,甘願拜倒在修武門下當起超齡弟子。
修武起初自然是婉言謝絕,論起輩份他還得叫這兩人一聲“師兄”,哪能做他們的師父呢。不料這兩位的心意堅如磐石,立即對修武展開圍追堵截。
此後的每天清晨,雙鷹兄弟必定準時站在道場門口恭迎修武大駕,一直站到傍晚修武下課再護送他回到住所,連著十幾天,雷打不動,號稱隻要修武不答應,他們就一直這麼站下去。二位的體型,論高度寬度厚度都相當可觀,往那一杵就跟兩堵牆似的。他們分左右站在大門兩邊,所有孩子都隻能側著身子從他們的肚皮中間穿過,而練功時,他們一動不如猶如門神般的英姿也常常令孩子們分心。
十幾天後,修武半是被他們的恒心打動,半是為阻止他們繼續騷擾孩子們正常練功,終於答應讓他們明天一起到道場修煉。
修武鬆口的那一刻,大鷹以一種悠然的語氣說:“自我們來這第一天起到現在,修武一共在道場出招了588次。我就知道,600招之內他一定會答應我們。”
小鷹立即糾正:“是589次。”
“是嗎?”大鷹說,“你一定是沒看清楚修武的誘幻掌,多數了一招。”
此時,三人正上方橫梁上的一隻老鼠正巧腳底打滑掉落而下,修武及時閃避轉身一個飛腿踢將過去,那個不幸的小東西“嗖”的一下從雙鷹的肚皮夾縫中穿過,“砰”地拍打在場外一根梅花樁上,腦漿迸裂,當場橫死。
“589!”“590!”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雙鷹兄弟來了之後其實給大家增添了許多樂趣,相處久了大家發現這兩人雖然年齡偏大樣子老成,其實內心還像小孩子一樣單純,很快就跟那些比他們小很多的師弟們打成了一片。孩子們肆無忌憚地與他們開玩笑,稱他們為“胖叔”,還喜歡在他們身上爬來爬去。有些放肆的熊孩子甚至會專門找他們練拳,他們膘肥體壯厚實緊繃有彈性的身體打起來比沙包順手多了,如此龐大的身軀單獨一個就可以同時給三四個孩子當陪練。那些沒輕沒重的熊孩子下手從不惜力,但雙鷹兄弟卻總是樂嗬嗬地不以為意,邊挨打還邊說:“再用力點,這麼溫柔的拳可不像是南鬥聖拳。”直到修武看到出麵阻止,混小子們才會一哄而散。
修武曾對雙鷹兄弟說,雖然同為南鬥聖拳,但修武和雙鷹修煉的流派差距很大,並不能給他們多少指點,他們留在這裏沒什麼意義。雙鷹卻說,他們自認為拳法已經修煉得足夠火候了,之所以屢次通不過十人組的挑戰,缺的是一種信念,而修武身上有他們正在尋找的“南鬥之魂”。
修武對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聽得一頭霧水,什麼叫“南鬥之魂”?修武沒能給我答案,為此我專門請教了號稱天才軍師的父親。父親隻是輕輕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小孩子想那麼深奧的問題幹什麼?”
我不死心,又問第二個問題:“南鬥十人組的挑戰真的很難嗎?”
這回父親嚴肅地點了點頭:“真的很難,順利通過它的人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您是什麼時候通過的?”我追問道。
父親再次敲了一下我的腦袋,這回敲得有點重,說:“小孩子問那麼多幹什麼?”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原來父親從來沒有通過十人組的挑戰,我的父親,南鬥五車星之海,嚴格地說並不是一位真正的拳士,難怪人們隻是稱他為“軍師”,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當然,這並不妨礙父親在我心中的偉岸形象,我也從中明白了那個十人組挑戰何其變態。雙鷹兄弟二十幾歲的年紀,三次通不過其實是非常正常的,不過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