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懂的不少嘛。”有希笑著說道:“但你們來到了這裏,便休想活著走出去。”
霎時間,小女孩變得麵色猙獰。她的式神忽然從長鼻子裏噴出一股紫色的煙霧,阿倍手疾眼快地扔出一張驅魔符打到了食夢貘的身上,但還是不小心吸入了煙霧,昏厥了過去,兩個人都倒在了地上,進入了由食夢貘創造的夢境中。
神英又再次回到了大唐,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裏一次次匍匐前進。但這夢境好像沒有盡頭,她跑出了地牢,卻又再次回到了那間牢房,一次又一次的掙紮,夢中的神英已是筋疲力盡。阿倍卻夢見了父親,父親喚出式神千月,阿倍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的孩童,他看到了千月手中的匕首,看到了父親的掙紮與絕望,他又看到了將他們拒之門外的婦人,看到了清波村不遠處,父親一個人抵擋住的滔天巨浪。
這夢,該死地長呢。
阿倍始終保有一份清明,他擔心著神英,他知道神英背負著很多不快的往事,在式神千月又一次拿出匕首向他的方向刺來時,他打掉了父親抵擋的胳膊,任由匕首刺入了幼小的他的身體裏,夢境開始發生了變化,夢境所造的父親開始呆滯起來,站在一邊不再有動作,式神千月也僵住了,夢境好似一瞬間將時間靜止了,不再一遍一遍地重複上演。阿倍知道,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匕首刺入身體的時候是有痛覺的,但這痛覺也不斷讓阿倍清醒過來,他要去找神英。
夢境與夢境之間是有通道的,阿倍在這夢境中四處尋找著可能的縫隙,他看到父親身後有一個裂縫,那個裂縫好似在滲入什麼力量支撐著這個夢境的運轉。他奮力將縫隙撕裂開,鑽了進去,不知道會不會直接找到神英姐。
阿倍路過了很多人的夢境,他看到那個遞給他們水黨的老伯在苛責自己的兒媳婦,兒媳婦懷著身孕,她受了傷在血流不止,他的兒子趕過來抱起妻子,然後就被告知他們的孩子沒了,老伯自責不已,留下所有家當獨自一個人去了森林打算自生自滅,林中有餓狼追逐著他。夢境一次又一次上演,老伯一次又一次地痛哭。阿倍在老伯鞭打兒媳婦的瞬間攔住了他,將鞭子折斷扔在了一旁,老伯的夢境戛然而止。而後,夢裏的場景開始發生了變化,所有的人和景物被吸入另一個縫隙中消失不見,阿倍加快腳步又步入了另一個夢境。
神英還在奮力掙紮著,她幾乎是沒有意識地仍然在尋找阿召,逃離地牢,她對自己的怪異的身體感到惡心無比,心底唯一的執念便是,找到阿召,找到阿召。
當阿倍終於來到神英的夢境時,已經耗費了太多的力量,但他在看到躺在陰冷的地牢的地上的神英時,心裏猛地一痛。
“神英姐。”他哭著喊她。
神英緩緩地抬頭,隻見地牢外有一個少年,似乎帶著一身的光芒照亮了她。
“你是誰?”
阿倍愣了愣:“神英姐,我是阿倍,我是來救你和你弟弟阿召的。”
“阿召呢?”
“我把阿召救出來了,這就救你出來。”
“他還好嗎?他受傷了嗎?”
“沒有,他沒有。”
“太好了,謝謝你。”神英燦然一笑,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崩裂開來,發出隆隆巨響。
“神英姐,夢境要坍塌了,我帶你出去。”
“好。”神英笑得平和,仿佛歲月靜好。
阿倍和神英從夢中出來時,阿倍和神英皆是滿臉的淚水。
神英呆呆地坐起來,慢慢地平和自己的情緒,不再是平日裏與他鬥嘴的模樣,阿倍有些不適應,不時地探頭去看她。
有希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她的式神食夢貘搖搖晃晃地站也站不穩。
“你們,真的很厲害呢。”有希擦了擦唇邊的血跡。
“你的夢境都被我破了,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阿倍嚴肅道。
有希淒淒然地笑著,一旁的食夢貘終於倒地不起。
“姐姐真幸福,她有大哥哥你去守護她,但是我卻沒有。”
“你看過這些人的夢境,都是因為他們愚蠢才會犯下的錯誤,難道這樣的錯誤不該被銘記一生嗎?”
有希的恨意滲透進了她的一字一句,稚嫩的聲音忽然尖利起來,讓二人腦中嗡嗡作響。
“她好像有蠱惑人心的力量。”神英平複了情緒,對阿倍說道。
阿倍捂住耳朵點了點頭。
有希說完便又召喚出一隻食夢貘,神英和阿倍急忙翻身躲避,神英將二人引出屋子外,阿倍不斷扔著驅魔符,又造起土牆延緩煙霧,神英從掌心射出鎖鏈將食夢貘的鼻子束緊,阿倍見此便直接衝著有希而去,有希似乎抵擋不住,尖聲尖叫了起來。阿倍被聲音刺入耳朵,一時間腦內刺痛不已,神英便揚起地上的沙土,聲音被迫停止,阿倍便一張符紙扔到了有希,有希應聲倒地。
“為什麼啊!”她痛苦地叫嚷著。主人被控製住了,她的式神食夢貘也失去了指揮,不再噴吐煙霧。
阿倍和神英將她的嘴巴堵住後都鬆了口氣。
30.前路漫漫
“你一個這麼大的小孩,哪裏來的這麼大的恨意?”阿倍戳了戳還在地上掙紮的有希,不滿地問道。
有希的情緒依然很激動,神英走上前去撫摸著她的腦袋。
有希愣住了。
“我弟弟阿召小時候很喜歡我這麼摸他的頭,但他長大了以後就不讓我摸了,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是要保護姐姐的。”神英坐在有希身邊,聲音輕柔地說道。
有希不再掙紮,情緒平緩了下來。
“他小時候是個愛哭的小哭包,摔倒了要哭,被風箏劃破了手也要哭,每次都是跑到我這裏要我摸摸他的頭,他就不哭了。”神英溫柔地一下一下摸著有希的頭。
有希漸漸地哭了起來,小聲地啜泣著。
神英將堵住她嘴巴的符紙拿了下來,“有希,世間的人們都會犯錯,犯的錯有大有小,但他們也有改過的機會,笑得錯誤能夠彌補,大的錯誤也會有方法彌補,每個人都有權利去選擇彌補的方式。老伯因為愧疚不再回到兒子的身邊,但他也是孤獨的,雖然他曾經犯下了惡。”
有希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那有人彌補我嗎?”
“你願意說給姐姐聽嗎?”神英試探性地問道。
有希抬頭看著麵前這個年歲不大,卻是曆經劫難的姐姐,猶豫了許久。
“我是被我的父親母親拋棄的。”有希輕聲說,“他們因為貧窮養不起我,就把我放到籃子裏,順著河流漂下去。是養父收養了我。他們後來又有了一個男孩兒,但他們把他留下了。這些是我養父告訴我的。我的養父教會我使用陰陽術,讓我能夠進入別人的夢境。
“起初,我是想到夢境中找到我的父親母親,我想問問為什麼他們拋棄了我,可是我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他們,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我的養父告訴我,這座城被一個新來的官員管理了,官員一家和我長得很像,帶著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於是我就來到了這裏看見了那對夫婦和那對姐弟……
有希的思緒飄到幾天前。
有希帶著她的式神,自稱是陰陽師,受到了官員一家的款待。他們的家很富足,一家四口人其樂融融。這些都像一根根刺一樣紮在有希的心裏。在和那對姐弟聊天的時候知道,姐弟倆的父親之所以成為一方父母官,全靠一個他們素未謀麵的妹妹。這個妹妹據說被一個實力強大的陰陽師收養。姐弟倆沒見過這個妹妹,父親母親也不許他們提這件事。但父親一麵隱瞞著妹妹的往事,一麵心安理得地做著官,姐弟倆對父親的做法很是不解。
有希聽完後隻覺得諷刺。是父母當初把自己拋下了啊,最後居然一邊拋棄她,一邊利用著她的身份,心安理得地成為了貴族,過上了好日子。
夜裏,有希帶著她的式神進入了他們一家人的夢境,她來到父親的夢裏,變換了模樣,變成一個咿呀學語的小家夥。夢裏的父親正款待著她的養父,談笑晏晏,笑容裏堆滿了諂媚。她開始控製夢境,當座上的養父提出要將她還給他們,但他們將會失去這個身份以後,那位父親慌張地搖了搖頭。
“大人,這怎麼可以,有希就寄養在您那兒吧,我相信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陰陽師的!”男人毫不猶豫說。
這時,在一旁的有希突然出現,拉住了父親的衣擺,咿咿呀呀地叫著。而他的父親急忙掙開了衣袖,將幼小的她送到了養父麵前,笑容可掬。
“你就這樣狠心嗎?”原本應該隻會咿呀學語的有希忽然說出了話,臉上盡是嘲諷。
夢中的父親愣住了,突然就慌張地爬起來大喊“鬼啊鬼啊。”可是夢境是由有希操控著,這個房間變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她的父親,不,是那個虛偽的官員,怎麼也逃離不了,座上的養父消失了,變成了如今的有希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