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沒幾個人能夠我行我素。比如正鬧“文革”,你能坐下來看書和寫書麼?每個捧鐵飯碗的人,能不為自己份兒內的工作忙乎麼?不捧鐵飯碗的人,不更得時刻關注自己和家庭的生計麼?
從另一重意義講,世界上的每個人,又人人都是我行我素的。即使幹一樣的事兒,幹的方法中都帶有性格的不同色彩。這色彩就是他的“素”。
我覺得,最好能有一種“居間”的局麵:所幹的是好事、正事和大事,是國家民族所承認和所需要的;同時又在最大限度上顯現個人的主觀能動性。這樣一來,就把“外界”和“內在”統一起來了。
我為了贏得這一“居間”的局麵,曾花費十幾年的時間去追求,曾走南闖北浪跡天涯,曾嘔心瀝血做過許多無用功。最後總算在粉碎“四人幫”後不久調回北京,進入到中國京劇院,幹上向往了許多年的京劇編劇。至此,可以說我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素”。
可事實上,就在我一個小小老百姓苦苦尋覓的同時,國家也在尋找走一條“我行我素”的新路。為什麼在“十七年”中九曲十八彎?為的就是尋找這個“素”(——今天理解,就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可惜當時一直沒找到,便孤注一擲發動了“文化大革命”。沒想到越這麼幹就和預期目的離得越遠,最後鬧得民心都散了,幾乎眾叛親離。所以說,國家走上今天這一步確實不易,它給自己選擇的這個“素”,也就成為老百姓個人之“素”的最大基礎與背景。
我承認這個基礎,我更由衷讚美這個背景。沒這個最大的“素”,我調不回北京,我幹不上今天這份兒工作,我就無從找到自己的“素”。
找到了這份兒工作,並不等於我就能把“素”緊握在手中。因為國家也是剛剛找到這個久盼之“素”,因此認識和執行中不可能沒搖擺。國家倘一搖擺,個人怎能不受影響呢?比如1983年,文化部一號召“承包”,戲曲劇團立刻散了架,演員忙掙錢去了,剩下編劇導演沒事兒幹也沒人管了。這時,編導的“素”全被架空,明天是否還倚仗這個“素”吃飯都很難說了。
我在這個關鍵時刻自我改行——把膽魄和智慧都轉移到著書立說上來,“素”漸漸還從研究京劇自身深化到透視傳統文化中去。這麼一調整,這十多年一氣嗬成,好像沒再碰上什麼大釘子。
我給自己找到了“素”之後,依據對外界的觀察,努力爭取外界可能給予的一切支持——於是個人也就這麼“行”了起來。既是充分靠自己,更是時刻背靠身後的大環境。我覺得很痛快。從這個意義上說,“我行我素”者,比“循規蹈矩”者更明智也更進步,工作成果也更符合國家的需要。
我行我素不等於個人主義。恰恰相反,它是提倡在新形勢下,國家工作人員應當發揮“人自為戰”的優勢,從國家的最小單元(——人)當中錘煉出最高的素質。如果這些最小的“一”都提高了效能,那麼最後的“和”就勢必大於和優於諸多“一”的簡單相加。
但是,任何的“一”都不會走一條直線。書中分成幾個大的部分,實際也就是我個人在我行我素過程中的幾次搖擺。有時是被動的,有時是主動的。時間越往後推移,主動的成分就越多。
不知您讀了本書之後,是否能看出這樣的一條貫穿線?
願您也能幫助身邊的人,盡快實行起我行我素。
如何?
作者
1997年4月14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