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音不料自己刻意攻擊的話沒惹來暴怒,反而引出兩抹可疑的紅暈,立馬拿腔拿調地“哦”了一聲,尾音拖得長長了,九曲十八彎。
陳天天反應過來,急了,“哦什麼哦啊,他來跟我道別的!”
“哦……道別,有沒有十八相送啊?”
十八相送?多米諾當然也想,可惜陳天天隻送他到樓梯口,就轉身去林瓏他們那屋咆哮了。他看著她雄赳赳氣昂昂的背影,心裏突然空空如也,沒精打采地下樓,陽光斜斜照在臉上,不再熱得發燙。
快九月了,今年的夏天好像特別短。
自從陳天天來了他們組,日子就過得飛快,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改變了新聞部單調乏味的工作環境,在一眾大老爺們中間嘰嘰喳喳,聲音清脆似百靈,讓原本終年煙霧繚繞的辦公室漸漸添了幾許柔情。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的,一開始隻是桌上多了個造型可愛的水杯,後來又出現了幾盆小盆栽,再後來,什麼保濕噴霧、化妝鏡、小梳子之類專屬於女孩子的東西,便越來越多地蔓延開來,到最後,他的抽屜裏幾乎塞滿了各種零食,QQ糖、巧克力、話梅……辦公室裏經常能聽見她的吆喝:“多米諾,遞包薯片給我,本姑娘要補充體力了!”然後就看到她像隻老鼠一樣旁若無人地大嚼特嚼,整個辦公室裏都充斥著“哢嚓哢嚓”的聲音,馬尾辮隨著動作一跳一跳的。
想起這些,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記得他還為此同她吵過一架。那天他累得要命,就想趁午休時間睡一覺,結果那丫頭不但把報紙翻得“嘩啦啦”響,還很忘我地嗑起瓜子來,擾得他頭疼欲裂、血氣上湧,當場就爆了,“陳天天你有完沒完,屬豬的還是屬老鼠的,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她倒是鎮定自若,一句“我就是屬豬的呀”把他噎得臉都白了。
今天,她清空了他的抽屜,連同桌上那些七零八碎的小物件一起收拾走了,拎了個大塑料袋,邊收還邊念詩:“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他笑她矯情,心裏卻失落地一塌糊塗,看著重又回複“陽剛”的辦公室,總覺得有些東西是再也回不去了。
後來他就去買了汽酒,基於什麼原因自己也搞不清楚,就想趁她沒走的時候幹一杯,算是一種感慨吧,為了這一個月來的同事情誼。沒想到這姑娘酒量竟然差到如此地步,轉眼的功夫就迷糊上了!等他下班後去辦公室找她,隻看到一張紅撲撲的臉蛋露在外麵,身上整整齊齊地蓋著報紙,睡得死沉死沉。
他一口鮮血差點噴出來,這誰搞的惡作劇,跟殺人現場似的……太成功了!他輕輕蹲在沙發邊,第一次離她那麼近,這女孩有一張好看的臉,初見麵時,她攪著手指頭拘束地站在門口,他好心給她找了把椅子,還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水遞過去。她受寵若驚地連連道謝,手一抖卻把杯子裏的水灑了一半,然後又手忙腳亂地連連道歉。
多萌弱一蘿莉啊!怎麼處著處著就變成太後娘娘了?
成天對他指手畫腳不說,還有給人起外號的毛病,如今這電視台上上下下誰不知道他叫多米諾,就連門衛大爺、食堂大媽見了他,也是一口一個“多你毛”叫得可溜了!什麼叫遇人不淑,這就叫遇人不淑!他為自己精心打造的都市雅痞形象,就這麼毀在了一個小丫頭手裏。哦,對了,她背地裏還管他叫紅毛雞,那天在食堂吃飯,她和兩個閨蜜聊得熱火朝天,得意忘形之時,“紅毛雞”三字便脫口而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當場氣得臉紅脖子粗,扔下筷子冷冷地看著她,“說什麼呐!”
她自知失言,笑得極其諂媚,“哎呀風哥誤會了,我說的是我們家樓下胡大爺的孫子的表哥的奶奶的妹妹養的一隻大公雞,一身紅毛可威風了,嘿嘿嘿。”
他沒轍,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這女人就是有這種本事,言行舉止明明可惡之極,卻讓人討厭不起來。此時她正睡在自己麵前,長長的睫毛扇子般覆蓋在蘋果臉上,呼吸細而長,像個毫無防備的嬰兒。他突然有種伸手摸摸她臉蛋的衝動,那樣細膩的肌膚,幾乎看不到毛孔,還有那朱紅色的嘴唇,微微張開著,像是某種邀請。
這個驚人的念頭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發誓,他待她從來都是坦坦蕩蕩的,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看到她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頓時說不清道不明起來。兩人平日裏打打鬧鬧的場景紛紛跑出來作祟,撓得他坐立不安,電視台裏的實習生一批又一批,她是第一個讓他如此牽腸掛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