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龍琪大酒店的中西餐廳一天24小時晝夜營業,一般來說,淩晨5點生意會很清淡,可是對某一部分人來說,正是進餐的黃金時段──晚睡的,進夜宵;早起的,吃早點。所以在這個時候,想吃一碗皮蛋瘦肉粥應該不成問題。

楊小玉睡到4點醒來,就再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天,忽然覺得有點兒餓,想吃碗皮蛋瘦肉粥,撥了個電話到中餐部,值班室卻沒人接,她又掛到餐廳,還沒人接,她打中餐部主任的手機,關機。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全體罷工吧。她覺得有點不妙,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一件晨縷,剛拉開門,中餐部主任劉雪花站在她麵前。

“你嚇我一跳。”楊小玉把劉雪花拉進門,“我正找你呢!”

“我也正找你呢。”劉雪花說。這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中式小立領唐裝,黑底盤暗紅花,一頭濃密的秀發緊緊地盤在腦後梳成個髻,鵝蛋臉上一雙鳳眼,兩條柳眉,配上薄薄的嘴唇,整個人看上去精明幹練。

“你找我,那你先說吧。”楊小玉趿著拖鞋,打了個哈欠。她剛起床,屋子裏亂七八糟的,床上沙發上梳妝台上絲襪、短裙、手提袋,到處扔得都有是。她平常就不是個勤快人。

劉雪花看著,一臉不忍之色,不由地動手為她整理,她可是個愛幹淨的。楊小玉見狀忙喊停,“得得得,鍾點工我還能雇得起,說事兒吧。”

劉雪花手不停,“鍾點工你以後雇,現在我總得坐下吧,看你那沙發上亂的,連放屁股的地方都沒有。我都老了,骨頭酥了,站不得。”

楊小玉聽得她話中有話,笑道:“行了老劉,有事直說,都老員工了。”

“你還知道我是老員工呢?”劉雪花停下手,“你說,咱們酒店的中餐一直做不過西餐,自我主持中餐廳以來,營業額已經超過西餐廳兩倍不止了。我就跟老板說過,我們是中國人,在自己的地麵兒上,我就不信我做不過西餐。西餐有什麼?不就兩麵包片夾一塊子五花肉嗎?怎麼樣,我說對了吧!我自信我沒做錯什麼,可是上邊怎麼對我的?”

劉雪花說著,哭了。眼淚真往下掉。

“怎麼回事,我說你把話說完呀。”楊小玉也真懵了,誰惹這位了,誰吃了豹子膽了!劉雪花是上海人,不光處世精明,嘴巴厲害也是出了名的。而且更讓人忌憚三分的是,她當年跟龍琪一起打天下,十幾年來一直忠心耿耿。

“你還問我,你說,我們中餐廳好好的,上邊又忽然成立了個藥膳部,成立就成立吧,現在流行嘛。可無論如何,藥膳部也該是歸我們中餐部管,現在倒好,肚臍眼管起肚子來了,藥膳部居然跳到我們頭上了。是不是嫌我們不努力做得不好,我們可以改進,可是不能這樣做,這叫豬尿泡打人,肉不疼騷氣難聞。”

原來是為了這。當初喬煙眉說想進中餐部做藥膳,楊小玉想著,她是老板請回來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布衣入進吧。於是就跟人事部打了個招呼,說讓他們酌情考慮專門成立一個藥膳部,以給足喬煙眉麵子。沒想到人事部會錯了意,把個藥膳部淩駕於中餐廳之上。這讓誰聽了也不合適。怪不得會打翻了劉雪花的醋壇子。

要是換了別人,楊小玉早就生氣了,任你是誰,也不能讓酒店任何一個環節的運轉出現停頓,何況是整整一個中餐廳。但麵對劉雪花,她沉默了,她不是惹不起,隻是因為劉雪花作為一個老員工一直兢兢業業,從未出過任何差錯。而且她以前的遭遇也實在是太可憐了。

作人最忌雪上加霜。

楊小玉笑了,溫和地說:“你知道藥膳部的部長是什麼樣的人嗎?”

“一個三頭六臂的母夜叉。”劉雪花的氣看來真的是很大。她17歲來到這個城市,嫁的又是個城鄉交界小商販,所以,這個雅致的上海女人居然也學會了不少村俚俗語罵人話。可見環境對人影響的可怕。

“不,你錯了,她是一個姑娘,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一個你不見倒也罷了,但你隻要對她看上一眼,你就一定會湧起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感覺,她真的是那種嬌柔答答、我見猶憐,純情如水的女孩子。你明白了嗎?”楊小玉的話很婉轉。

“拉倒吧,這玩意兒在咱們這兒不靈,我們龍總可是個女人,她長得不比誰漂亮。”劉雪花不屑一顧。

“我說老劉你怎麼就不開竅呢!你可是個不可多得的聰明人,連老板都說你是玻璃心肝呢。”楊小玉看著劉雪花,一頂高帽先給帶上,“你想,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她能去那個煙熏火燎的廚房嗎?是豬油能美容,還是炒菜能健身呀。你想想,現在有幾女人喜歡進廚房?何況是她這種超級大美女。”楊小玉盯著劉雪花。

劉雪花也不愧是個玻璃人兒,馬上就醒悟了,“噢!”

“你明白就好,其實這隻不過是龍王爺巧立名目想體體麵麵地順理成章地把一筆錢以工資的名義,塞給她。”楊小玉說到這裏作了塞的動作,“至於什麼藥膳部,那純粹是個空架子,你看著吧,那家夥除了去你們餐廳吃飯,平時,決不會跨進那兒的大門一步。”

劉雪花的臉色一下子紅潤了,眼神也開始碧波蕩漾,她其實一直擔心的是有人能力超過她而取代她的位置,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喬煙眉去都不想去餐廳,又怎麼會比她劉雪花能幹呢?

“可是,爺為什麼給她那麼多錢呢?”心結解開,劉雪花還是忍不住這樣問,因為她的工資已經很高了,喬煙眉的職務既然還在她之上,那就可想而知。

“嘁!”楊小玉大笑,“老劉,管多了不是。我跟你,說白了都是打工的,咱做好咱的本分,掙咱的錢,至於咱們龍王爺,這海是她的海,海裏的珠寶呢,她愛給誰就給誰,這不幹咱的事。對不對?回去安心上班,沒事,憑誰也不會壓你頭上的,怎麼說你也是跟龍王爺一起打天下的元老,爺要不放話,誰敢?”

劉雪花眉開眼笑,趕快告退,“我去做事了,你想吃什麼,我讓他們送上來。”

聽她這樣一說,楊小玉就知道是雨過天晴了。她放心地摸摸肚子,本來她是想喝碗粥,可現在已經不餓了,她笑著說:“趕快恢複營業吧,客人都等了一堆了吧?”

話是輕鬆說的,但她的心裏已經著急了。中餐廳停一個小時都會損失好幾萬的營業額。

劉雪花笑了,“中餐部一直在營業,我隻是沒讓他們接你的電話。我也是個老員工了,就算心裏再別扭,也萬萬不會拿公司的利益來開玩笑的。”說完她便走了。

楊小玉看著她背影,想,這一點,恐怕才是她身上最可貴的一部分。

小方昨晚從紅月亮回來時,已經很晚了,又跟彪哥喝了點酒,暈暈乎乎的,臉也沒洗,一頭栽在床上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太陽都出來了,趕快,他還有急事呢!匆匆忙忙抹了抹臉,直奔單位。一進門,上官文華就衝著他喊:“快點快點!”

“出什麼事了?”小方忙問,刑警隊一出事,那肯定是大事。

“出大事了。”上官文華揚著一張紙條,“有人失蹤了。”

小方舒了口氣,失蹤案,還好,不是命案。“你咋呼什麼,第一天當刑警?”他擺起了隊長的譜兒。

上官說:“不是我虛張聲勢,是失蹤的那個人太重要了。”她說著,向其他幾個同事眨眨眼,那幾個都在笑。

“誰那麼重要啊?”小方看那幾個那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大事,也開玩笑道,“不會是市長失蹤了吧。”

“你還真猜中了。”上官笑得很有點不懷好意。

“真的?”小方問。

“差不多。”上官笑著說,“不過呢,不是市長,是市長他女兒。”

“陸薇!”小方脫口而出。這才想起來,他昨天先跟楊小玉聊,然後又跟彪哥聊,聊著聊著就全扯到別的話題上去了,居然忘了是專門去找陸薇的。

上官給了小方那張紙條,“你老丈人一大早就打來電話,說陸薇昨晚又沒回去,問你見了沒,如果你見到,趕快回給他回個話。他等著呢?”

上官剛說完,一個小夥子晃蕩過來,“我說咱隊長今天來這麼遲,原來是金屋藏嬌去了。怎麼樣,老丈人都追上門了,趕快迎娶吧!”

辦公室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起哄道:“女婿啊,見我女兒了沒?讓她回來吧!再不回來就帶上餡等著抱窩下蛋啦。”

小方哭笑不得,“別胡說,我們沒那事,我也好幾天沒見她了。”

“這話,大家信嗎?”剛才那個小夥子問。幾個小夥子憋足了勁,大吼一聲:“不信。”

“你們這是吵吵什麼呢?”歐陽明踱著步進來了,端一水杯,四下裏指著,“瞧瞧,全局就你們刑警隊最亂,髒、亂、差占齊了。讓你們打掃你們說沒空,我看你們是有空也懶得動,一閑下來就紮堆瞎叫喚,像什麼樣子,啊?趕快收拾收拾,上午市領導要來檢查。”

局長出去了,幾個小夥子做了個鬼臉,動手大掃除。這邊小方叫過上官,讓她替自己去一趟紅月亮,問問陸薇這幾天去哪了。

“那你呢?我覺得你應該親自去一趟。”上官說。

“我還有別的事。”

“哼!”上官十分不滿,“陸薇攤上你這樣的男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是是。”小方連連承認。盡管未來嶽父像催命似的,但他心裏並沒真的當回事兒,因為陸薇以前常常玩失蹤,十天半個月的不照麵,突然間又會自動冒出來。人常說富貴閑人,陸薇可真正是一個富貴閑人,又有錢又有閑,玩得轉又玩得起。以她的身份,再加上活潑開朗樂於助人的個性,應該不會有事。

可是,小方這次完全想錯了,正因為陸薇一出生就落在柔軟的玫瑰花瓣上,觸目所見,均是後花園中的滿庭芬芳,對她來說,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美麗的大花園,至於花叢中的毒蛇、惡蟲她看不到。也就是說她沒有經過挫折,她不會對人有提防之心。再者,就她在紅月亮的那種身份,根本毫無身份可言。這一切加起來,足以讓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萬劫不複。等小方想通這一點時,已經太遲了。

打發走上官,小方在沙發上眯了一會,理了理思緒,把昨天楊小玉跟他說的話細細過了一遍,然後做了個決定。這之前,他一直在盯著龍琪,與楊小玉一席談之後,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太忽略文室了,也許,他應該先從這裏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