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淑惠見到喬煙眉,非常吃驚。“你怎麼來啦?”
一問完就開始痛罵,什麼狐狸精、不得好死的第三者,總之所有的難聽話都讓她說出來了。她一定是想起了丈夫生前的那些個紅紅綠綠鶯鶯燕燕嫋嫋婷婷們了,於是便將所有的氣全撒在了喬煙眉頭上。
喬煙眉卻隻是笑了笑,一直等莊淑惠罵夠。旁邊的獄警也沒過來阻攔,莊美容也是警察,那他的母親總是可以得到一點寬大吧!
莊淑惠罵累了,雙眼瞪著喬煙眉,“你倒是脾氣好。”
“我脾氣不好。”喬煙眉更正。
“那你不生氣?”莊淑惠冷笑,“如果換作是我,我一定會以牙還牙。”
“對我們醫生而言,為病人開出最好的藥方是一種天職,但對於病人來說,無論是良藥還是毒藥,隻要沒吃進肚子裏,就不會起任何作用。”
程淑惠出身名門,本人也很有點天分,她馬上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不論好話壞話,隻要不往心裏去,就不會對人有影響!
明白了後程淑惠心中湧起一股對喬煙眉的羨慕,她才多大啊,就這麼想得開,一個普通人能想得開比佛家悟“禪”還難。有人用一輩子的功夫也未必能做到“想得開”。可她還那麼年輕,頭發還是那麼柔軟,皮膚還是那麼光潔,眼睛還是那麼明亮。
想得開,是福,早想開一天,早有福一天。
“你多大了?”程淑惠問。
不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喬煙眉卻在沉吟,“這個……”
“我沒必要告訴你吧!”最後,她幹脆拒絕。
莊淑惠的臉色一沉,沒有人敢這麼對她無禮。“你會遭到報應的。”她憤怒地威脅道。
“我想我已經遭到了。”喬煙眉深深地盯著程淑惠的眼,“今天我在馬路上差點被撞死。”
“你什麼意思?”程淑惠的臉色變了。
“你明白。”
程淑惠沉默片刻後笑了,“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我們莊家的錢,是一角一分也不會給你,你勸你趕快死了這條心吧。“
“這個你不用操心,該我得的錢,莊競之他早已付清了。”
“你!”程淑惠一臉的憤怒,“你們這對狗男女……”
“我希望你動動腦筋,但不要動歪腦筋。”
喬煙眉微笑,“你丈夫他付給我的是藥資。”
“藥資?什麼藥資?春藥?”程淑惠一臉的怨毒,如果眼光能殺人,喬煙眉已經死了一萬次了。
喬煙眉沒死,她搖搖頭,有些人真的是無可救藥。她解釋說──她用得著這麼耐心嗎?她想──“不是春藥,沒那麼香豔,不過這個藥很特別,是治療──”
喬煙眉說著將話頭掐住,像貓捉鼠一樣居高臨下地看著程淑惠,“你應該知道是治療什麼的。”
很奇怪地,程淑惠臉上現出一種恐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你已經做了。”
程淑惠盯著她,“你就像一個女巫,這要在過去,是會被綁在木樁上燒死的。”
“該死的人,不是我。”
“那是誰?”
“殺人者死!”
“你說什麼?”程淑惠尖叫起來。這個反應似乎過於激烈了。
喬煙眉微笑,“你怕啦?你心虛啦?為什麼?”
程淑惠漸漸平靜下來,“你來找我做什麼?說!”
“奉你丈夫之命給你治病,你不是有老寒腿嗎?”
“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是太遲了,可我不能來得太早了,因為……”
“因為什麼?”程淑惠搶著問。
“因為這之前我若去找你,你肯接受治療嗎?”
程淑惠吸了口冷氣,她被問住了。顯然,如果喬煙眉敢去找她,一定會被她罵個狗血噴頭。──人有時候,是被自己誤了。聰明者自誤,剛愎愚頑者更是自誤。
“那你認為我現在就肯讓你治療嗎?”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答應了別人的,我一定要做到。”喬煙眉慢慢地說,眼神很冷很可怕。
程淑惠盯著她,兩人正對峙著。有人走了進來,喬煙眉和程淑惠同時站了起來,一個叫“龍總”,一個叫“師妹”。顯然是龍琪來了。
就在龍琪走入看守所的那一刻,小方進了文室的單位。
小方在從窗戶上就看到一位50多歲的女同誌安然地坐在辦公室裏看著一本書,一縷夕陽灑在她身上,生出一種家居感的溫馨。──隻有上了年紀的女人才能調製出這種感覺。她們的皺紋,她們的閱曆,她們的母性,就像一壺貯存經年的老酒,在某一個時刻,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醇香……小方很喜歡這種氛圍,他推開門,辦公室裏靜悄悄地,隻有嘀噠、嘀噠的鍾聲,小方下意識地看了看掛在牆上的表,原來已經5點了,他跟喬煙眉在公園耽擱了不少時間。
“你好!”他向對方欠了欠身。
那女同誌抬頭,看到一個穿著警服的陌生的年輕人,她的臉竟然有點紅了,倉促地點點頭,“好好,都好。”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書迅速合上,馬上又封麵朝下反扣住,仿佛覺得不夠,又拉過一張報紙遮住。
其實小方已經看到了那本書的書名,也明白了她因何而臉紅,因為她看的是瓊瑤女士的一本小說《心有千千結》。
瓊瑤女士是位言情小說家,她的書曾風靡了一大批的少男少女,所以在人們心中,她的小說應該是由純情浪漫的少年人看的,而不是讓一個50多歲的人著迷的。其實,這個想法是片麵的,對於女人,瓊瑤永遠是一個美麗的安慰與夢想,不管這個女人年齡有多大,在現實中多麼不得誌,隻要捧起瓊瑤的故事,她就會感到世界還是可愛的,人生還是有希望的。
女人天生愛作夢。
小方暗暗地笑了,他理解,人活著總得有個念想不是?肯做夢那是好事,不論腳下的路有多難,夢想就像一盞燈,會讓你活得明白。也許那個夢永遠也不會實現,但追夢的過程,就是快樂的旅程。
“同誌,你有事?”那女同誌一副大嗓門,也就短短幾秒,她臉色就平靜如常了,小方臉上的笑容,就像言情劇中漂亮溫柔的男主角,讓她感到十分妥貼。
小方點點頭,自己拉一把椅子坐下,四下裏看著,“你們這辦公環境不錯。”
“那還用說,我們這是先進派出所,年年都是。”女同誌自豪地。
小方這時才聽出她一口的東北腔。那幾年正是相聲式微小品風行,趙本山潘長江黃宏咆哮全國,鬧得東北話都快成第二國語了,連小朋友都會兩句“你叫海南島,俺叫少林寺”。不過東北人性子好,爽快,說話辦事嘎崩溜脆,直來直去。
“您是東北人?”小方問。
“可不是咋地,俺爹打老以前是長白山上挖老山參的,我是他老閨女,參軍走的時候,老爺子哭呢,一輩子沒哭過,也就為我掉了幾滴淚,可惜,他臨了咽氣也沒見上我一麵,那會不是正大煉鋼鐵嘛,我回不去呀!對,大兄弟你也是東北人?”一扯就扯老遠去了,莫非這也是東北女人的特性?
“不是。”小方搖頭。
“噢!”東北大姐多少有點失望。“那你,找我有事?”
小方點頭,“了解點情況。”
“那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我在這裏將近三十年了,明年就要退休了,這一片的情況我熟。對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叫李秀娟,*時曾改名為李衛紅,*完了,我那名兒也就完成它的曆史使命了,就又改回來了。秀娟這名兒是我爹取的。你貴姓呢?”
“我姓方,市刑警隊的。”
“刑警隊的?”李秀娟盯著小方,“怪麵熟的,見過,肯定見過。”
“見過,咱們係統每年元旦春節不是都要開聯歡會嗎,一個桌上吃過飯也說不定。”
“想起來了,去年春節你還上台講過話呢,你說,是不是你?”
小方微笑,“是。”
“刑警隊的找我,肯定是大事,你問吧,我們所可是先進集體,年年先進,我一定配合。”
小方想了想,幹脆開門見山,“你跟文室也是多年的同事了吧?”
“文室?”李秀娟一聽這個名字,一臉的恍然大悟狀,“他死了,你懷疑他……”
不愧是幹了三十年的老警察,一下就聽出味兒來了。
小方不置可否。李秀娟於是打開了話匣子,“要說這文室,人挺好的,老實,勤快。別的不說,老以前沒暖氣生爐子取暖那會兒,每天都是他第一個早早來了生好火,燒好水,打掃了辦公室,等大家夥兒來了,一切都是現成的,多好的一個同誌,還不抽煙不喝酒,少見。可就有一樣,摳門。小氣得要命。以前吧,還好,不太顯,尤其是這些年,一年四季自己從不買件衣服,脫上脫下就那身警服,我說他是老虎下山一張皮,警察也得有點個人時間不是?他可不聽,而且同事結婚、小孩過滿月,他也從來不隨大流湊個份子,當然,請客送禮咱不提倡,可是人情往來總不能少吧,又不是在真空裏。他就不。我沒少勸他,他卻說,大姐,婚我早結了,孩子呢,我又沒有,別人結婚生孩子我上禮湊份子,那不是光出不進撈不回來了嗎?聽聽這話說的。“
“等等,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小方突然打斷李秀娟的話。
──他聽出了一個疑點。
小丸瞥了瞥牆上的鍾,已經快下班了,對於她們這些行政人員,酒店實行的是朝九晚五的八小時工作製,中午不休息,由公司配給一頓午餐。不過,作為行政秘書的小丸,她的工作時間可就不止8小時了,龍琪早上最遲8點到辦公室,有時甚至是7點,隻要她一來,小丸就得守在她辦公室外的那張桌子上,負責處理一切瑣事。很辛苦,但物有所值,龍琪給她的薪水一向是很高的。而且有時龍琪加班熬通宵,如果沒有特別指明,小丸是可以自由選擇的,也就是說,可以留下,也可以下班回家,不過小丸一般都會選擇留下,龍琪對她的信任不在楊小玉之下。
今天老板出去了,看來可以回家了,小丸展了展腰,收拾了一下辦公桌,拿出手提袋,把用完的咖啡瓶放在裏邊,她有個朋友上次去她那兒玩兒,很喜歡她的咖啡瓶,說造型漂亮挺別致,正好放她給她男朋友疊的100個幸運星,市場上買不到的。用錢買不到的東西往往會珍貴一點。小丸於是答應她,喝完咖啡後一定將空瓶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