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20世紀的槍!
握槍的人,竟然是龍琪,她的左右身後,雁陣排著一大隊人馬,左邊是楊小玉、喬煙眉以及他的那個丫黑妞、白丫,還有所謂的夫人、元貞、賈亞男等;右邊是扈平、東方王爺、小太子、邵文雄以及“死去”的吳仕林、司馬天儀以及丫頭仆役凡是露過臉的都站在後麵。
當然,這一大群人一色的現代裝──黑色職業裝,就像是一個小型的黑幫聚會。
小方愣住了,愣了好半天。
然後慢慢地明白了──這原來,真的是一場戲,一場古裝戲。
一場編得非常精致的古裝戲。
劇本好、導演好、布景道劇好、演員則更好。
可以說,從遊艇上遇到麥考爾博士那一刻,他已經被引入戲中。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最後的戲碼中隻剩下了他,因為別的人都卸妝去了。
他一個一個地看過去,這其中,安若素是龍琪,楊小玉是索真真,喬煙眉是黃阿繡,扈平是歐陽文森,小太子是龍歡,黑妞是汪寒洋,白丫是何蘇琳,北靖王王妃是劉雪花,而那個吳仕林,竟然是陸星。天哪!他怎麼也來了。至於其他的人,當然是不知從哪請來的職業演員。小方此時惟一的感覺是想一頭撞死,他居然被人給騙得這麼慘!真是豬腦子,平常那麼熟悉的人竟然一個也沒認出來。
他還是個警察呐!
但為什麼?
他握住龍琪指住他額頭的槍管,“你怎麼不開槍,開槍,我要你開槍!”
最後他憋不住憤怒地咆哮起來,“你們吃飽了沒事做嗎?”
龍琪微微一笑,扣動扳機,黑洞洞的槍口噴出一簇火苗。原來是把玩具槍。
“歡迎光臨!”她說。
歡迎光臨?光臨什麼?光臨這一出戲?讓那麼多人看我有多傻、多蠢、多笨?
小方終於看清了,她們就是在玩他,徹頭徹尾地玩,有預謀有計劃地在玩。策劃了一個精美的“局”,有愛情、有親情、有友誼、有陰謀、有戰亂、有江湖義氣、有家國天下的雄偉懷抱、有安幫治國的美好理想,可以說裏邊什麼都有了,一切仿佛是真的,逼真到能讓你熱血澎湃、讓你情不自禁、讓你身不由己地想成為其中的一份子,想跟著那些人去哭去笑去拚命去拋頭顱灑熱血。可偏偏地看上去很真實的一切,都變成了虛無,變成了一場戲。為什麼?
小方就像一個被踩破氣球的小孩子,心裏是失望、是沮喪、是空虛,而更多的是,被欺騙後的憤怒。
“你這是為什麼?想證明你有錢?”小方甩開龍琪那把槍。
“為什麼要跟錢聯係在一起?”龍琪反問。
為什麼要跟錢聯係在一起?這還不簡單,沒有錢,能玩這麼大嗎?小方痛恨不已。
龍琪笑了笑,“你忘了嗎,我邀請過你,說我的影視城要開業剪彩,歡迎你屆時光臨……”
小方想起來了,龍琪是跟他說過說她的影視城要開來剪彩了,那是個好地方,靠山麵海,是建影視城的上選,古往今來什麼戲都可以拍。而這第一出戲,卻讓他成了“主角”。
龍琪接著說道,“方隊長號稱神探,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也見過了,所以想送你一份意外的驚喜。”
這算是奉承嗎?小方被“奉承”得怒火中燒,他認為這簡單直是汙辱。
“你太過分了。”他盯著龍琪。
龍琪搖頭,“猜謎,就在於猜測的過程,如果提前說破謎底,就沒什麼意思了。”
小方默默地看著這個剛從遠古回來的“安若素”,在那裏,他與她是心心相印的。
“我本來以為,有些事我們可以用直接溝通的。”
龍琪搖了搖頭,“可不可以直接溝通,這也是需要事先溝通的。”
小方聞言一愣,然後慢慢開悟──是啊,如果沒有這場戲,他還不明白龍琪在他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重要。
但,“我們非要用這種非常之法嗎?”
龍琪也看著他,沉吟片刻,輕輕地,“方隊長,我本就是非常之人……”
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那其中一定有非常之思,到底,她要通過這個戲跟我說什麼呢?
小方一時琢磨不出對方的意思,但龍大老板肯這麼破財賣力,那一定的不會隻是想消遣一下。
思及此處,他的眉毛跳了跳。很奇怪地,陸星的眉毛這時也跟著跳了跳,龍琪覺察到了。
龍琪說,“方隊長,我們改日再談吧吧,再見!”
說完,她竟掉頭揚長而去,那一群人也各自上車回家,想必他們都演戲演累了。
都走了,隻用了一分鍾不到,這裏的人全走光了,小方回過頭,他來時的那扇門也已經關閉了,那個盛世大唐,他回不去了,而擺在眼前的現實,他一時之間還難以接受。他感覺自己好像被遺棄在一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真空裏,身上還穿著遠古的服裝,靈魂卻不知在哪個空間飄蕩……
真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上官文華坐在辦公桌前,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的方隊長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整整兩天沒打招呼沒請假手機關著呼他不回,去哪兒了呢?被綁架?不會吧?如果是,那可真是刑警隊以至公安局甚至整個公安部的恥辱。
不,這個可能是不可能的。上官否定。他大智大勇聰明機警,不會有事的,再說,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綁架市刑警隊隊長,那不玩火嗎?
可他去了哪裏?歐陽局長已經找了他無數次,憤怒之色已經溢於言表,這表明他不是去執行什麼特殊任務。唉,就算他不把他的隊長職務看得很重,他也至少是個警察,怎麼可以這樣無組織無紀律?
上官焦心哪。其實更讓她焦心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早上她收到一封請柬,猜猜是誰的?說出來嚇死人,居然是莊美容的結婚請柬,天哪!上官第一眼看到落在大紅紙上的金粉簇成的“莊美容”三個大字時,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使勁地揉了揉眼,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是,是莊美容要結婚,而跟他並列的那個名字叫江萍豔,是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就要跟這個女人結婚!他什麼時候認識她的?為什麼從沒聽他說起過?
上官在吃驚之餘難免會有一點點的酸澀,男人哪,真是善變。
莊美容那家夥不是剛剛才給她上官文華送過玫瑰示過愛嗎?怎麼可以這麼快就跟別人結婚!就算上官不喜歡莊美容,可也不願意看著追求自己的男人馬上就另有所愛。因為在她心裏早就打好腹稿準備了一大堆的托詞來拒絕他的求愛,而現在,那準備好的一大堆話都沒了用武之地,這多少有抹不開麵子。──女人都是一副心腸,希望天下的男人都跑來追求她,來捧場接她那顆“愛”的繡球。當然,“中舉”的隻有一個,其餘的統統被否決,聽起來是殘忍了點,但女人惟其這樣活著才會覺得自己有價值有分量!
但可惜,情場跟戰場一樣殘酷──你值不值得男人追求固然是由你自己決定,但男人願不願意追求你,這就由不得你了。所以,女人一輩子總是失望多於希望。
上官文華也不例外,雖然她是個女警,但鐵血之外,還有一付柔腸。所以此時此刻她的一付柔腸真是百轉千回,百滋百味。當然,她畢竟還是一個警察,除了這一點子心思,她對莊美容的事,也有一點了解,她對他馬上結婚的動機產生了一種懷疑,他真的以為自己就沒事了嗎?可以成家立業了嗎?
這個疑問攪得上官坐臥不寧,她多麼希望能馬上見到小方,問問他個明白。也就在這時,她才清楚地意識到方隊長對於整個刑警隊是多麼重要。剛來時,因為小方頗具偶像氣質的外表,還有關於他與陸家裙帶交易的傳聞,她對他多少有點“不屑”,跟很多人一樣,覺得由他來作刑警隊的隊長簡單直有點兒戲,可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她終於認識到了小方的過人之處,他的確無愧於他頭上的那頂“烏紗帽”,他是名副其實的神探加好隊長。她願意聽他的差遣,同時也把他當作了主心骨。可這個主心骨如今兩天不露麵了,他去了哪裏?
他知不知道想他的人不止上官一個,隊裏很多事都等著他最後一錘定音!
沒有人知道小方經曆過什麼,即使說出來,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而小方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這太丟人了,他一個堂堂的20世紀的刑警,居然被一個女人玩得團團轉,而更可氣的是,他還追在人家屁股後麵口口聲聲要與人家同生共死,說喜歡人家,可到頭來,這卻是一場戲,真是荒唐,如果地下有個洞,他真想鑽進去。
可地上沒洞,這條路上一色兒的水漫青石,嚴絲合縫,小方看著真是羞愧欲死──他配作一個警察嗎?
“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很難過、很氣憤。”有人好像能看出他的心思,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小方吃了一驚,回過頭,原來是他的“丫頭”黑妞,她居然還沒走,來看他的笑話,看他有多狼狽?
“怎麼,黑妞,來看你家小王爺?現在我渴了,要不要給我倒杯茶來?”小方的話不由刻薄起來。
汪寒洋看著對方,看了不小的功夫,然後慢慢地說:“我有個高中同學,畢業後回了他們縣招生辦,就在我快大學畢業時,他請我參加他的婚禮,結果那天他喝多了,便給我拿出他的存折炫耀,你猜他的存折上有多少錢?整整500萬!500萬,方隊長,你想這是多大的一堆紙幣?而那個縣,是出了名的貧困縣,全縣一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是50萬……他,僅僅是一個招生辦的秘書……”
這番話讓小方聽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知道,跟龍琪在一起的女人──喬煙眉、楊小玉包括眼前這個汪寒洋,說話一向是博引旁證指東打西。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汪寒洋歎了口氣,“方隊長,如果你腿上長了一個惡瘡,你想你的眼睛會有什麼反應嗎?”
小方搖頭,他一時理不清腿跟眼睛如何能產生直接的關係。
汪寒洋則說:“你的眼睛會很不舒服,於是,它會指示你去趕快去找醫生,在那個惡瘡上抹點藥。”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小方有點明白了。──她們給他演的那場戲,並不光是一個遊戲,而是對現實的某一種隱寓。
汪寒洋繼續說:“當我看了我同學那疊存折時,眼睛很不舒服,不光眼睛,心裏更不舒服,就像看到一隻碩大的惡瘡。”
她停頓了一下,“人身上的惡瘡用點藥就可以了,但人世間的惡瘡,可就得動刀子,排膿、挖掉爛肉──”
話意開始靠近主題。
“你,不,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小方厲聲問道。
“你知道跟你玩這場遊戲我們花了多少錢嗎?”汪寒洋未答案反問。
“多少?”
“500萬。”
也是500萬,這小方信,因為單單是“聽月小築”書案上那文房四寶,也值個幾十萬。還有他穿過的那件狐腋裘,估計也值不少錢。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
“想借你這把刀一用──”
話題終於挑明了。
小方死死地盯著對方。
汪寒洋這時伸手撕開小方的衣襟從中取出那個卷宗,“──它,是用一個人的清白和生命換來的,你……”
小方是個警察,渾身裝滿雷達,他早已經探測到對方要他做什麼了。但他需要對方交個底──明明白白地告訴地告訴他,為了誰,又是為了什麼事。比如──遊自力。他已經明白,這場戲,都是為了這個人。
汪寒洋卻沒有明說,她握著那個卷宗似是而非地道:“這是一顆定時炸彈,不光要命,還會讓人身敗名裂。所以,你可以搖頭,也可以點頭……”
小方不語。
因為他突然有點明白了──肯定是遊自力的事,除了他,誰還有資格如此危險。隻因為他現在名義上還是一個毒梟,他留下的東西,自然是比炸彈的殺傷力還大。
汪寒洋說著,竟把那個卷宗,意即“炸彈”,隨手一拋,扔上天空,隻見它在空中打了個旋,然後急速向下墜落……就在離地麵0。1厘米的地方,小方伸手一探,將它抓住。
“成交。”他說。
排社會之腥膿,挖人世之爛肉,消毒免疫是他們警察的職責。而遊自力留下來的這個東西,將會炸掉一個巨大的“惡瘡”。
汪寒洋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這是一場危險接力賽,你要跑的,是最後一棒也是最危險的一棒,你要想清楚,現在後悔,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