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楊小玉輕捷地靠近江遠哲,“嗨──”
她微笑著,沒等江遠哲回頭,手像蛇一樣閃電般纏住了他的脖子,兩指直插他的雙眼。旁邊閃出大衛,用槍指住楊小玉的腦門。
“挺敬業的。”楊小玉保持著微笑,“看不出你還真有兩下,我以為你光是秘書呢!”
“彼此彼此。”大衛眼神冷漠,“放了我家少爺。”
“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楊小玉雙唇一動,口水箭一樣躲出,大衛頭一偏,楊小玉飛起一腳,大衛躲不及,被楊小玉逼著貼在牆壁上,同時手一展,槍到了她手中。
“楊小姐好功夫。”江遠哲被挾持得很難受,卻依然保持著風度。
“小意思,小時候玩的擒狼十八式中的第一式。”楊小玉笑著鬆開手,將槍扔給大衛。
“楊小姐原來也是草原上來的。”江遠哲揉著脖子。
“是,跟我們老板來自同一個地方。準確地說,我是來殺她的,但……”
“怎麼樣?”大衛搶先問道。
“我打不過她。”
“她比你還厲害?”江遠哲臉上浮現出不相信的表情。
楊小玉微笑,“草原的夏天很美,晚上,成群的螢火蟲像會長翅膀的星星,在草叢中飛來飛去,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有時,還會見到不會動的螢火蟲,在深草中閃爍,藍幽幽的,死死盯著你,讓人背上起雞皮疙瘩……告訴你,這種螢火蟲會吃人。”
江遠哲表示不信。
楊小玉淡淡地說:“因為那是狼的眼睛。饑餓中的狼群。”
江遠哲和大衛不由打了個寒顫。
“在草原上一不小心就會遇上狼群,它們就站在你的馬前,你不動,它不動,靜靜地與你對峙著、一分一秒地等著,等你最後的崩潰。”
江遠哲又打了個寒顫。他沒見過那種場麵。
楊小玉說:“但我們草原上的人從來都沒有崩潰過,倒是出了不少除狼的勇士。龍琪跟遊自力就算兩個。”
江遠哲的眉毛一動。
楊小玉看著他,“其實,捕狼的遊戲挺好玩的,哲少想不想試一試?”
“怎麼試?去草原?”江遠哲內心潛藏的野性被吊上來。──草原、駿馬、惡狼、勇士、烈酒……很讓人銷魂。
“NO!”楊小玉搖頭,然後意味深長地,“其實兩條腿的狼,遠比四條腿的狼狡猾狠毒,所以玩起來也更刺激……”
江遠哲聽明白了,“楊小姐不光手上功夫好,嘴上的功夫也不差。”
“承蒙誇獎,但小玉比起我們龍老板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看來,我跟龍大老板還有話說。”
“請!”楊小玉做了個手勢。
江遠哲進了龍琪的辦公室,大衛也想跟著,楊小玉攔住他。
“怎麼?”
“沒什麼,客隨主便,我是主,你是客。”
大衛笑了,看著秀麗的楊小玉,她長長的睫毛和靈動的大眼睛,乖乖地停下腳步,但嘴上不肯吃虧,“我也聽過一句話:好男不跟女鬥。”
“因為鬥不過。”楊小玉回得挺快。
大衛苦笑。目送她走開。
上官文華今天特別忙。因為有人把他們刑警隊給告上了法庭。
事情是這樣的:市裏有姓劉的兩個兄弟,哥哥是大款,弟弟是大學教師。有天,兩個無業遊民商量著想弄幾個錢,就盯上了這個大款劉的兒子,認為隻要綁架成功,一筆巨款就可到手。可是這大款劉的兒子已經14歲了,不好說,於是就把目光轉到教師劉的兒子身上,這小家夥才6歲,上幼兒園,叫洋洋。
這樣,沒怎麼費勁,就把洋洋弄走了,跟劉家要20萬現款。
教師劉沒多少錢,千湊萬湊從親戚那兒好不容易借了10萬塊,交了錢,孩子卻沒回來,於是報了警,局裏很重視這個案子,給小方下了死命令,要刑警隊一定要找到孩子。一個星期後,6歲的洋洋在市郊一個廢舊的大鐵罐中給找到了,他的雙手被反綁著,腳上的10個指甲蓋磨掉7個,右眼珠也掉了出來……
孩子,已經死了。
那幾天正是全年最熱的時候,平均氣溫高達38度,一個露天鐵罐中,溫度人有多高?這個6歲的小男孩臨終前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刑警隊的人在找到洋洋時,都呆住了。隊副,那樣一個粗豪的人,那天哭了。上官他們,以及在場的所有人,也全哭了。
洋洋的父母來了,看到兒子的屍體,沒哭,因為來不及,暈死過去了。
半個月後,那兩個綁匪被抓到,他們居然在大街上拉著板車哼著小調,看上去很悠閑。刑警的人把他們痛打了一頓。
但這有什麼用呢?
洋洋的奶奶在孫子出事那天就氣絕致死,洋洋的媽媽一夜白頭,瘋瘋癲癲,洋洋的爸爸在回家的路上神思恍惚,被車撞成殘廢……
一個家,就這樣給毀了。
幾個月後,大款劉一紙訴狀將刑警隊告上了法庭,說他們辦案不力。
歐陽明接到傳票,什麼也沒說。隻讓人把傳票拿到刑警隊。小方不在,隊副不在,上官文華默默地看著傳票,翻出當初為那個案子寫的總結報告,細細查閱,準備上庭。
心情沉重地忙了一個上午,感覺有點餓了,看看表,都一點多了,該吃飯了。但想到單位食堂,馬上就泄氣了,那個破地方,本來好好的大鍋飯,後來不知是誰嚷嚷著要承包出去,結果好了,飯菜的質量沒上去,價錢倒是跟市場接軌了,比一般飯店的還貴著一點兒,刑警隊的人幹得是體力活兒,總想吃點兒帶葷腥的,偏偏菜貴的要命,一盤魚香肉絲8塊錢,倒不算貴,可數數一個月才進賬多少錢?
也提過不少意見,但都石沉大海,後來才聽說包食堂的人是副局的小舅子的小舅子的二姨媽的表弟的不知什麼親戚。大家也就偃旗息鼓了。
上官硬著頭皮來到食堂,要了一碗白米要了碗蛋湯。她還沒成家,吃住在父母家裏,比起其他拖家帶口的同事手邊寬裕好多,但她也不想要什麼菜,那不便宜包食堂的那小子了嗎?她憤憤地想。
她形同嚼蠟般吃著那白米,想著他們的方隊長──他這些天在忙些什麼?
“咦,你在這裏?”隊副高大的影子遮住上官。
“找我有事?”上官看著對方的臉色。刑警隊的人不用多說,一看氣色便知下文。
上官匆忙把剩餘的飯粒咽下,跟隊副出來。
隊副卻沒回辦公室,一直把她帶到街口的一家小飯館。
“你請客?”上官有點詫異。隊副不是個摳門的人,但家裏負擔太重,母親常年臥床,妻子去年又下崗了,女兒正在上初中。
隊副一坐下就問,“知道方隊去哪兒了?”
上官搖頭,隊副平常跟方隊不是很融洽,因為小方來警局之前,隊副已經是隊副了,僅僅年間,小方幾級跳,隊副則還是隊副,這就難免有點兒什麼。當然,工作上兩人還是配合得一直很好。上官如今見隊副如此問,心裏不由惦量。
“有事?”
隊副點燃一支煙,“那個老板死了。”
“哪個老板?”上官情知不好。
“就昨天我抓回來的那個紅月亮的老板。”
上官霍地站了起來,陸薇是在那裏“失事”的,她當時的身份的坐台小姐,小方肯冒險將女朋友往那兒送,一定有原因,這個原因應該就是被人稱為彪哥的那個老板,他跟方隊之間肯定存在著某種關係。而他昨天被抓,今天居然死了。這裏會有什麼玄機?
“怎麼死的?”
“昨天預審股的人問了些問題後就關進了號子,第二天早上,發現他睡在地板上,進去一摸鼻子,已經沒氣了。”
“那你覺得──”
隊副沒吱聲,隻是衝上官意味深長地一點頭。這一點頭就什麼都明白了,他懷疑彪哥的死因。
“而且,這個人……”隊副說,“好像跟方隊有點兒關係。”
這個上官早就料到了。如今彪哥一死,那有些事方隊可就說不清了。
“你怎麼看?”
“我暫時還看不出來,但總感覺這汪水很深,你去找一下方隊,不論他有什麼事,先回隊再說。我今天還有事,女兒的班主任叫我去,說有男生給她遞紙條兒。你說現在這孩子。”
上官看著隊副,別人都說他與方隊有點心病,但遭遇這種關口,他還是向著方隊。
“我現在就去找他。”
可是去哪兒找呢?
龍琪和江遠哲站在窗前。外麵,是一片秋色,秋花絢麗,秋葉斑斕,秋高氣爽,秋蟲長鳴……更遠處,秋山澹澹,秋水溶溶……
“幹嗎這麼堅持?”一個問另一個。
“如果你的弟兄被砍了,你會怎麼樣?”
“報仇?”
“要打不過呢?”
“那也要打。”
“哲少講義氣。”
“不,不光是這個原因。”江遠哲想了想,慢慢地說:“在美國波士頓猶太人被屠殺的紀念碑上,刻著一個名叫馬丁的德國新教神甫留下的一段話:起初他們追殺共產主義者,我不是共產主義者,我不說話;接著他們追殺猶太人,我不是猶太人,我不說話;此後他們追殺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不說話;最後他們奔我而來,再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
龍琪看著他,這段話她也聽過,可這段話竟然由一個黑幫老大說了出來。
“龍女士你現在站出來為遊自力出勁,也是為這個原因吧?”江遠哲反過來問。
龍琪笑了笑,“當時真沒想那麼多。”
江遠哲沉默了一會兒,“我爺爺在我16歲那年特意帶我到美國看了這個紀念碑,我一看這段話,就特別喜歡。後來自己出來混,感觸就更深──我要不管兄弟,兄弟們遲早會離開我。我還做什麼老大?”
原來他是這麼理解的。龍琪微微一笑。不過這樣理解也沒什麼不好,正所謂──棍子忘了打狗,就會影響到後來的局麵。
“我跟遊自力是一起長大的,我們很合得來,相信對方就像相信自己。”
“你見過狼?”江遠哲對這個比較有興趣。
“以前草原上有很多,走著走著迎麵就會撞上。其實,狼一般不傷人,如果吃得很飽,你走你的,它走它的,相安無事。”
“這點比人強。”
龍琪點頭,“狼很義氣,不論條件多惡劣,對自己的同伴不離不棄,尤其是對伴侶,忠貞不渝,如果它的戀人死了,它不吃不喝,生死相隨。問世間情為何物,狼比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