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千人萬人,千裏萬裏,送我指尖沙------記沈欽君(1 / 3)

我離開姚夕後的第三年,托了個夢去找韓千洛。

我知道他去墓園看過我,真過分,帶了瓶酒都自己喝了,連束花都不記得送。

我說你們夠了好不好,活著的不好好珍惜,還要死人跟著操心。

但我沒想到他第二天找了個符把給我貼了——

唉,歐洲人不是信耶穌的麼?什麼時候跟茅山道士有一腿的……

我覺得死了以後比活著的時候輕鬆太多,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不敢說的話現在都可以肆無忌憚了。

隻不過我每天要被罰去刷馬桶。這對於家務一塌糊塗的我來說,是挺頭疼的一件事。

等等就飄在不遠的地方一臉怨念地看著我:“爸爸,你為什麼要刷馬桶啊?

這裏的人明明都不用吃飯,要馬桶幹什麼……”

我隻能說,自殺的人在天堂裏是得不到原諒的。因為任何一個人都不該那麼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就比如你,一直很堅強地想要來到這個世界上,那麼多意外都沒能阻止你與爸爸媽媽見麵的腳步。隻可惜我們沒能保護好你。

這世上有太多太多像你一樣執著想要活下去的人,卻在意外和疾病麵前無能為力。

而我,卻自己放棄了生命……所以得被懲罰。

“生命既然那麼美好,你幹嘛放棄呢?”

我說因為這世上還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啊,比如你,比如你媽媽。

站在這樣的視角看姚夕,是我以前從來沒敢想過的。

我以為我與姚夕之間的相對位置也不過就是她愛我,我不在乎她,我愛她,她愛上別人這麼糾纏三俗的節奏。

真的從沒想過有一天,我能這麼客觀……

我有大把的時間飄在她身邊,看著她生活裏的一點一滴。

她有時會很專注,有時會一直發呆,可惜我沒有能力鑽進她的大腦,去看看她想的是誰。

我看她縫衣服,看她調咖啡,看她拿著掃帚追著兒子滿院子跑。

看著看著就覺得眼睛發酸,可惜我沒有眼淚,也抱不到她。

等等問我:“媽媽以前對我很疼的,為什麼對弟弟那麼凶?”

我說因為等等和弟弟不一樣。

女孩子越寵越乖巧,男孩子越打越堅強。

“爸爸,那你小時候也挨打麼?”

我挨過打麼?

我開始回憶我的童年。我想我之所以這麼悲劇,可能就是因為沒有挨過打吧。

我本來就是個無趣的男人,成長的經曆中規中矩。我也有自己的奇葩愛好和兒時夢想——當個技術宅男,能把房間改造成星際迷航那樣的。

我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人心太複雜,人格太扭曲。如果全世界都是韓千洛那樣的人,我寧願當一隻狗。

我父親是個奸猾的商人,母親是個拘謹的醫生。

這樣兩個人的婚姻在外人眼裏可能很登對,但真正相處起來,卻是味同嚼蠟的冷冰冰。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一直沒有離婚,也可能是為了我,也可能是為了顏麵。

總之自我十二歲時第一次看到父親跟別的女人在車裏親熱的時候,人生觀就發生了很顛覆的變化——

我想,男人不應該以任何借口作為背叛家庭和責任的理由。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一個女人,一定會把心意融進她的靈魂,永不離棄。

我一直為我自己的這份起誓而覺得驕傲,也一直在悉心地等待著那個她的出現。

所有的少年夢都有童話的色彩,也許隻是一場雨下出了心裏的漣漪,也許隻是一個身影攫住了好奇的目光。

人與人的相遇,恰如其分地奇妙正好。

我以為我愛上得是那架鋼琴裏無聲無息的音符,又或者是白色裙子包裹著的天使一樣的純淨。

她是姚瑤也好,姚夕也罷,隻怪我太執著一件美好的事物,絲毫不給對方變質的權利。

然而任何東西隻要夠深刻,都是一把刀。

我想錯就錯在,把偶然撿到的流星,當成傾盡生命也要嗬護的瑰寶。

那兩個女孩,其實都很自卑,都很想要愛。

我想她們愛上的也許並不是我這個人。而是年少時光裏,一份來自意外的守護力量,一份值得炫耀的真摯純情。

所以姚瑤才會患得患失,所以姚夕隻能悄然跟隨,而我……其實根本就沒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愛誰。

但我選了一個就會認真負責下去,不走到婚姻的殿堂裏絕不忍心染指。

所以我也從來都知道姚夕愛我,以為她的怪異她的憂鬱都是因為愛而不得產生的情緒。

隻是從來都沒想過,是姚瑤給她畫了一個又一個的禁區,試圖將她推開我的身邊,漸漸遠離。

我沒有別人想的那麼蠢那麼瞎,也沒有別人想的那麼正那麼義。

其實有時候,我也知道是姚瑤耍了些矯情的小心思。可那又怎樣,女人的醋意代表著她們真實的在意。

我承認我在一笑置之過後,還有點不厚道的竊喜。

哪個男人不希望女人們為了自己爭風吃醋呢?就如女人們也喜歡看著男人為她們打架鬥毆是一樣的。我他媽的又不是聖人。

我一直以為女孩子之間明著笑一笑,暗著鬥一鬥,本來就沒什麼太大的關係。

可惜有時候,不做聖人就隻能做罪人,沒有一個選擇給你作壁上觀耍無賴看大戲。

我終於為我自己那不要臉的無所作為買了沉重的單——

姚瑤死了。

崩潰震驚之餘,我才如夢初醒地梳理起這段悲劇。我以為……這一切真的是姚夕做的。

就像兩個人胡鬧,一開始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下,然後扇巴掌,然後捶拳頭,最後終於捅了刀子。

見了血,送了命,才知道惡小為之的代價……

我恐懼極了,我害怕我心裏那兩個孑然不同的女孩會為了我而幻化出任何一種黑暗的心靈。

我害怕這萬劫不複的悲劇終於還是在我這裏失了控脫了節。

與其說我恨姚夕,不如說我是在恨著當初那個無所作為的自己。

所以沒有人知道,如果這兩個女孩易位而處——車禍墜崖的人是姚夕,被懷疑的是姚瑤……

我也會用同樣的心態來對待留下來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