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絕望開花,藍鬼(2 / 3)

由此兩口子斷定,他真瘋了。

因為帶了孩子出來,幾個人也沒喝太多,散夥後,酒癮頗大的冷暖又跑到d9喝了一攤,因為歸齊要出來了,大家高興,李旭不隻沒攔著,還破荒陪著她喝了不少。

酒後,他又開始語重心長,“冷姐,這麼多年了,都知道你不容易,這一年年折丨騰的,好日子錯過太多了,等大齊哥出來,抓緊要個孩子吧,你倆必須得幸福,也不枉四爺的成全。”

冷暖不語,隻笑著跟他撞杯。

必須幸福?

不,打從她燒了那封信,決定掩埋了那個秘密起,她這輩子都注定不會幸福。?

當醉駕達人冷暖又一次在交警們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回到自家區時,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

今兒的月亮格外的圓,像一個銀白色的反光鏡扣在了夜幕的斜上方,灑下來的銀絲兒像一把把冰刀,刺的這個初春的夜顯得格外的涼颼颼。

才從後備箱裏大包裹的提出了一堆衣服,冷暖就被空曠的停車場裏過堂風掃了一身雞皮疙瘩,忽的一個哆嗦,右眼皮跳了一下。

俗話,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思及此時已是月黑風高,正是打家劫舍的黃金時間,冷暖心下一忽悠,四下瞥視了一圈,腳下的步子快了起來,幾乎是一陣跑才趕上了差點就要上去的電梯。

呼?好險。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冷暖抬頭一看,腦子裏立馬竄出來一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電梯裏一男一丨女,此時女的正萬般委屈的嚶嚶哭著,冷暖與那個一臉不耐煩的男的相視了一眼,便低下頭,提著東西硬著頭皮進了電梯。

還真倒黴,午夜場竟讓她趕上這麼一幕苦情戲。

看見鍵盤上已經按了她想按了樓層,冷暖隻安靜的靠在了旮旯裏,實在是哭得聲太大,她下意識的瞥了一眼,隻見那女主角真是有著瓊瑤妹子的feel,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真是我見猶憐,那被刷的長長的睫毛就那麼啪嗒啪嗒的流著自來水,流量如此之多卻無一絲暈染,羨慕的冷暖特別想喊聲暫停問她一句,親,睫毛膏哪兒買的?

大概是眼淚也流差不多了,女主開始抽搭質問,話語間滿是怨氣,“我就不明白,我哪裏配不上你!”

“我也不太明白,你哪兒就配得上我了?”

輕謾的語氣,自戀的口吻,不用抬頭,冷暖也能想象那副老子最帥的賤樣兒。

可憐這白富美女主自尊受到傷害,被氣的直哆嗦,幾乎是銀牙咬碎的大吼,“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丨人!”

這個問題在狗血言情劇裏出現的頻率次數相當的大,通常有兩種劇情,喜劇裏通常男主會嬉皮笑臉的,‘我是不是男丨人,你試試不就得了’,悲劇裏男主通常都會心中沸騰卻故作無情的來句‘忘了我吧,不值得’,無論那種,大體都可以推出高丨潮的一場戲,可眼前這場劇最終在男主角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裏變的非常失控。

“你問她。”

一句話,冷暖差點沒把眼珠子翻出來。

感受到兩股冷熱交替的視線立馬朝自己射過來,她就是語文學得再不好,也還能分清三個人空間裏,你,我,她,分別代表誰。

到底她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冷暖抬頭,萬般正經的跟那女的,“你看不見麼,他有喉丨結。”

噗嗤?

男的忍俊不禁,越笑越大聲,直到電梯已經到了目的地的,他才隨口跟那女主,“滾吧,不送。”

“淩犀,你他媽就一精神病!”

冷暖提著大包包的下了電梯,關上門之際,咒怨的罵聲傳了出來。

不爽被罵,男的脾氣一上來,直接長腿一伸踹了一腳電梯鐵門,咣當一聲巨響嚇的電梯裏的女主嗷嗷直叫喚。

有幸電梯下的快點兒,否則冷暖絕對不懷疑這女的得被這男的的暴脾氣嚇哭。

“操,給臉不要臉,一個送貨上門的,裝他媽比清高!”男的不留口德的嘟囔著。

“得了,人家好歹也是一姑娘。”

冷暖到底是嘴欠了,沒辦法,她實在是覺得要是不出口阻攔,待會兒沒準兒鄰居保安什麼的都出來了,那今兒晚上,誰也別想消停。

冷風過境,男丨人的口氣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輕謾,“呦,還真大方,要不我追回來哄哄再留一宿?就是到時候你可別哭啊~”罷轉身,還配以一串賤呲呲的口哨。

待聽清旋律後,冷暖臉頓時全黑。

他吹的是一句歌——‘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

很多時候,她真想掐死他。

他淩犀就是有一種功能,無論她冷靜到什麼地界兒,總是隨隨便便一句話,便輕而易舉逼瘋她。

看著那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背影,冷暖真想來招‘外飛仙’把捅個窟窿,再揪女媧下來問問,這人當時你怎麼捏的?

裏不都愛寫什麼三年後,褪去了青澀,變的各種成熟穩重麼?

怎麼他就非得當一悖論,變的越來越狂,越來越賤?

“誒,咋的,想開了?今兒回咱家住?”居高臨下的熱氣兒吹過來,冷暖這一抬頭,差點沒懊惱死。

自己竟然下意識的跟著他就走他家門口來了。

“嗬,走錯了。”冷暖隻能硬著頭皮故作淡定,然後偷轉身,然而下一秒,男丨人卻猿臂一伸,突然從朝她手裏的購物袋一抓。

冷暖反應過來,隻見他手裏多了件水綠色的恤,“呦喂,人家剛出來,你給人弄一雪碧瓶子的色兒,這不是擺明著告訴人家咱倆有事兒麼。”男丨人歪嘴一笑,笑的那叫一個賤。

“淩犀?”冷暖翻著白眼死瞪著他,恨不得把他那賤樣兒挫骨揚灰。

“得,不逗你了,老裝正經,沒意思。”男丨人悻悻的把衣服塞回袋子,倆大手一扣女人瘦削的肩膀頭子,特別好心的給她送到了家門口,然後才回了自個家,關門前還特別熱情的來了個飛吻道晚安,惹得冷暖關門的時候幾乎使了吃奶的勁兒,直震的耳朵嗡嗡直響。

甩飛了鞋,進屋冷暖就癱在沙發上閉眼睛調息。

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世界需要和平,人類需要淡定??

翌日清晨,陽光大好。

“愛情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邊刷牙邊哼哼歌兒,牙膏沫子流的一下巴都是,好不惡心,bu無妨,他大爺今兒心情好。

想想昨兒晚上那女人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樣兒,他美的不行。

如果現在他旁邊有人,肯定得問他一句,我哥們兒你犯賤吧?

操,你懂個屁,除了本大爺,那女的現在跟誰不是掛一張死人臉?

旁白又道,那有啥用?人家老公要回來了。

切,我啥時候也不怕他回來,怕的就是他不回來,變則通,不變永遠都是個堵。

堵與賭,隻有一偏旁之差,介於兩者,他淩犀肯定是認準後者。

這時,電話響了,男的不緊不慢的漱漱口,全方位的擦幹淨了,才回臥室按了免提,自個兒萬般自在的倚著床頭靠背點了根兒煙。

“誒,哥們兒,三監減刑那事兒板上釘釘了,昨兒就放通知了,你看我二大爺那邊?”

“放心吧,早就準備好孝敬咱二大爺的了,待會兒我讓人送你辦公室去。”

“我就跟我二大爺,給你子辦事兒就是痛快。”

“操,這麼多年哥們兒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嘿嘿,這麼多年你還真是一點也沒變,改叫上燁子,咱哥兒幾個聚聚,哥兒幾個都了,見你們倆這大忙人比見神仙還難。”

“成,不過這月我沒時間,下月吧。”

收線,淩犀使勁兒抽了兩口直接把火星子抽到煙蒂,隨手撚息了煙,看看表,見時間還來得及,頗有心情的給自己配了一套正裝。

0分鍾後,一精尖商務男士形象的淩犀走進了la精工集團寫字樓,在一票女職員的愛慕眼神和竊竊私語中邁進了專屬電梯,直升到頂樓。

就像他此刻透過玻璃窗俯視整個集團一般,在這裏,他淩犀就是絕對權利的代表。

當然,這不僅僅因為他是整個集團的主席,更多的原因是因為他在這個位子的這些年,不隻把la精工徹底推上了同行的絕對龍頭,更是大刀闊斧的進丨入了產品的貿易行業。

知名財經雜誌曾用‘虎狼之側,豈容酣睡’來形容有他淩犀存在的電子市場,外媒更是頻頻分析有關他的每一步決策再冠以陰謀論。

他的成功讓幾乎所有人都快忘了,4年前,他隻是一個對業務完全陌生的律師。沒人否認他的成功有運氣的成分,可更多的原因源自他骨子裏的狼性,性不服輸的人,贏的總要比別人多一些。或者可以有另一種沒理的解釋——有些人,生來就是讓人嫉妒的。

頂樓董事長辦公室,秘書王達做著例行公事的簡報,不時抬頭瞥著那四仰八叉的靠在椅子上,兩條大長腿搭在桌子上悠哉的晃悠的bss,莫名的緊張。

王達心諳,怎麼自己也給他做了四年助理了,可每次跟他這bss相處,還是沾點緊張,倒不是因為他那陰晴不定的暴脾氣,而是實在是他這人城府太深,凡事看得太明白,就光屁股杵這給人看,擱誰誰不緊張?

“?您出差這段時間,大致就這麼多事兒。”合上文件夾,王達的口幹舌燥。

淩犀瞥了他一眼,“渴了喝水,別整的跟誰他媽虐待你似的。”罷點著了一根煙兒,跟拿著杯子灌水的王達道,“喝完跟我詳細,h市新街的計劃進行的怎麼樣了。”

話一完,王達竟不雅的打了個嗝兒,差點噴出水來,惹的淩犀直幾歪,“我他媽能吃了你啊!嚇那b樣!”

能,真能,等他完這事兒他真沒準兒得吃了他,“董事長?”

畢竟是跟著他四年的助理,他王達隻要一撅屁股,他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這會瞅他支支吾吾這樣兒,淩犀也就猜出了八分,他挑眉問道,“還沒人主動申請呢?”

王達艱難的點點頭,“?嗯,計劃書和投資分析雖然做的完善,可公司裏都傳h市投資的大環境不好,弄不好就陰溝裏翻船,弄得現在誰也不願意主動出來挑這個大梁,一個個都生怕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越聲越,到最後,就差點被自家bss那雙陰沉的眼凍結了。

王達心明丨鏡兒這h市的電子新街是他家bss近幾年的戰略重心,關於這個計劃的每一個細節的跑偏都能輕易讓他炸毛。

淩犀撚息了煙,眯起了眸子冷笑,“這幫老奸巨猾的東西,都他媽在這兒跟我玩大智若愚,就這幫人,我看我那新街要交給他們去開荒,十有**得是燒錢玩兒,這做點事兒,找個靠譜的人真他媽難。”

如果不是因為他在位年頭還尚短,不適宜人員大幅度變動,他早就把那些個老土渣兒踹下管理層了,占著茅坑不拉屎,雞肋的讓人惡心。可偏生這開荒的事兒他還不放心不知根底兒的人去做,畢竟h市的大環境確實不好,但凡跟當地官丶員搞不好關係,一個處丶長都能搞死你。

淩犀從來就不是毛頭子,他向來深諳這權錢之間的潛規則。

“要不叫陳總回來?前兒我還去看過他,這半年他恢複的挺好的。”瞧淩犀那兩條眉毛又倒插到眉心,王達建議。

淩犀搓著眉心搖搖頭,“算了,他歲數也不了,讓他消停幾年吧。”

他缺人用是事實,可他淩犀也不是什麼舊社會的周扒皮,還不至於讓如此狀態的陳鷗給他做牛做馬。

“那現在怎麼辦?”王達全身泄氣的瞧著手指一直勻速敲打著桌麵的bss。

當、當、當——

淩犀沒有話,隻是眯起了眸子,眼神聚焦在桌麵電子日曆的一個點上,腦子裏閃過了一個想法。——分割線——在上朝沒頒布朝500個人噴口水有罪的時候,記得口水聖地的某浪微博曾謠傳一則消息。

是某盛產煤豪的大省的一因貪汙受賄入獄的某幹部出獄的當,當地官丶員和煤豪板及名流富商們,爭相迎接阿貪的‘榮歸故裏’,或列隊歡迎,或鮮花簇擁,甚至欲以禮炮迎接,回家後更是門庭若市,其受到的禮遇簡直猶如英雄凱旋。

那場麵,絕對是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當然,緊接著第二,相關部門就表示了,此新聞純屬子虛烏有。

很多百姓紛紛表示懷疑,各種臆斷政府在隱瞞社會醜惡陰暗麵兒,大家都更願意相信,在現在這個“笑廉不笑貪”的社會,阿貪們是吃地開的。

可筆者更願意相信,此消息乃屁,隻是一陣濁氣。

當然,這跟盲目的紅色崇拜沒有一毛錢關係,隻不過從剩餘價值理論上分析,個人覺得不過去。

古人雲的好,因利而聚,利盡而散。

你身在其位時,人人諂你,當你剩餘價值所剩無幾時,人人鏟你。

阿貪出獄比高官退休好不到哪裏去,剩餘價值沒了,就得滾粗舞台。

列隊歡迎,鮮花簇擁?

也許會有吧,可對歸齊這樣一脈全部陣亡的幹部來,那絕對是夢一場。

冷暖這一生都不會忘了,那個頭發短的隻比頭皮多一層的瘦削男丨人,穿著一件白襯衣,提著一個包兒,從那扇鐵門邁出時,冷不防被陽光晃的瞇著眼睛的樣子。

冷暖很多年沒掉過眼淚了,但這一刻,她卻沒忍住濕了眼眶。

這一,歸齊出獄了,這時的他歲,遠離自由4年有餘。

大獄歸來的場景,遠沒有於大媽慣用的鏡頭裏那種玩命擁抱,激動淚奔的戲份,現實中的這一幕都顯得那麼平常,平常的就好像不過是去機場接機,火車站接站,冷暖接過歸齊手中的包,隻是笑著了那麼一句,‘走,咱們回家。’

回家,再平淡不過的一句話,可這從鐵門走出來的人聽來,卻宛如。

家,是一盞明燈,家,是一瓦遮頭,家,是每晚睡覺前,監室裏的獄友們做夢都想回來的地方,可如今就站在門前,離他的家隻有一步之隔,他卻有些望而卻步。

此刻的歸齊覺得自己像腳踩在棉花上,一切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

“愣著幹什麼,進來啊。”冷暖輕喚著他,回身兒給他拿了一雙拖鞋,棕皮麵兒黑皮底兒,竟還是他四年前的那雙鞋。

踩上這熟悉的舊物,他才適應了幾分。

“知道你唯物主義,不信那些,我就沒準備那些個迷信的東西。”頓了頓,冷暖朝他笑笑,“我一想,我這要是在門口擺個火盆兒,你這潔癖不得當場崩潰啊。”

歸齊扯了一個十分僵硬的笑。

潔癖?

這個詞距離自己真的太遙遠了,想當初那個曾經事事講究,物物精致的形象,如今已經太模糊了。

有句話的好,世界上最不適合人類居住的環境莫過於兩個,一個是男生宿舍,另一個就是男監。

臭腳丫子混搭著各種不愛洗澡的褲襠的臊味兒遍布各個角落,‘你媽’,‘你妹’,‘你大爺’,‘你祖宗’每被n多人粗曠的掛在嘴邊兒,挨個操180遍仍是操的樂此不疲,每晚上都有各色咬牙放屁打呼嚕的動靜兒,外加啪啪擼來擼去的撞肉聲兒和自我攀登ding峰的倒抽氣,而事後,空氣裏又是一股子酸不拉唧,更剩從前的臊味兒。

牢房裏很臭,臭的不可理解,牢飯很難吃,難吃的匪夷所思。

這樣的環境下他一過就是四年,如何講究的起來?

他多想,隻是嗅著現在這無雜味兒的空氣,都讓他覺得奢侈,可這樣的話,在眼前這個明豔一如從前的女人麵前,竟是那麼難以啟齒。

“都沒怎麼變。”歸齊進屋,環視一圈兒發現,四年過去,這屋子裏的陳設竟還都是他離家時候的模樣。

“恩,就換了兩個電視,客廳一個,臥室一個。”剛從廚房出來的冷暖端著一杯熱茶放在了茶幾上,又補充到,“還是丫頭代言的時候,廠家送的,送的太多,她家放不下,硬讓生給我送來安上的。”

“挺好的。”歸齊笑笑,坐在了沙發上,那突如其來的鬆軟,讓他有些不適應的挺直了腰杆。

他習慣性的掏出了煙點上,這才發現家裏跟本沒有煙灰缸,冷暖回身兒找了一個裝茶葉的鐵蓋子,往裏麵倒了點水,擺他跟前,“先湊合用吧,等晚上咱倆去超市買一個。”

她竟然忘了,現在的歸齊早已經是個煙不離手的人了。

連吸了幾口,歸齊彈彈煙灰,手指扶了扶眼鏡兒,他一轉頭,這才發現魚缸裏空空如也。

“誒,魚呢?”他還記得,那兩隻冷暖最喜歡的地圖。

“爸走那,就死了。”冷暖輕聲的。

“哦?”歸齊有點哽咽,眼眶有點發紅,冷暖知道譚四的死是他最深的殤。

從前去探監的時候,她不隻聽一個獄警過,每逢清明,祭日,他總會朝一個方向默默跪著,一跪就是一。

每每這時,冷暖都覺得自己真的殘忍,她竟然能將事實的真相埋的那樣深。

“不這些了,今兒剛回來,我給你露兩手,讓你找找米其林大廚的感覺。”冷暖眨眨眼,笑著轉移了話題,她的輕鬆也感染了歸齊。

歸齊笑著指指上,“輕點兒吹,我怎麼覺得牛在上飄呢?”

冷暖嗔道,“切,拆人家台犯法,知道不?”

“真凶,我這剛出來,屁股還做熱,就要回去不成?”歸齊調笑著,冷暖卻跟本笑不出來。

呸!呸!呸!

連啐了三口,冷暖朝歸齊身上錘了一拳,“不許胡!今兒出來了,那破地方從此以後都跟咱們沒關係!”?

到底是冷暖這牛吹大發了,盡管她擼胳膊,挽袖子,無比耐心的做了一頓飯,結果還是6道菜砸了5道,唯有一道完全沒有技術含量的蒸魚味道尚算合格。對此,冷暖極為懊惱,她怎麼也想不通,不過是四年沒下廚而已,這手藝用不用蛻化的這麼厲害?好在歸齊十分買她的帳,不僅拒絕了她外賣的提議,還吃的津津有味,一頓飯下來,竟也有幾道菜見了盤底。

飯後,冷暖在刷碗的時候,聽見歸齊打了一個電話,這通電話很短,隻有短短幾十秒,就結束了。

即使冷暖沒有問,也他是打給歸家,歸齊是個不忘本的人,就算這些年歸家對他做出了再多寒心的事兒,他心裏也仍然敬重那一雙養父母。

冷暖很多時候都想不通,那一對兒老兩口怎麼能現實到如此境界,歸齊風聲水起時,她們真是捧在手裏怕碎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對他比親生兒子歸新還要好上幾倍,甚至還曾經因為他執意娶她這個出身風塵的女人而淚眼相向,想那一幕是多麼真摯,可當歸齊出事兒時候,怕沾腥的他們躲的遠遠的也就罷了,誰能想到竟狠心四年來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

她沒有告訴歸齊,其實就在昨,她還曾經壓製住心裏翻湧的膈應,給他們去過電話,想問他們有沒有時間跟她一起去接歸齊,可她卻才自報家門,對方就掛了電話,跟本沒有聽下去的意思,最後,她還是發了短信,告訴了他們時間地點。

可今,他們還是沒有出現。

冷暖不知道他們剛剛在電話裏跟歸齊了什麼,可從那短的堪比客服的通話時長可以猜到,不會有什麼好話,她摘了手套圍裙,續了杯茶進了客廳,刻意忽略歸齊鏡片後眼底的落寞。

“今兒不錯,咱倆出去溜達溜達?”她提議。

歸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想去看看咱爸。”?

從墓地回來之後,歸齊一直很沉默,晚飯也沒吃幾口,就這麼一言不發的看著窗子。

窗子,是一個滑稽的東西,你站在明窗幾淨的窗前俯瞰著整個世界,那一瞬間好像這漫星輝萬家燈火都像是為你而明,然而當你滿心歡喜的想要去觸碰它們,卻總是失望的發現,那些仿若觸手可及的東西,其實沒有一個是真正屬於你的。

當初歸齊買這個房子的時候,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整片牆的落地窗可以完整的收錄這大半個城市的繁華,還記得當時裝修完入住的第一個晚上,他還曾因為這俯瞰蒼生的感覺而心潮澎湃,那時候的他0多歲,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站在人前,永遠是成功的標杆,那時候的他,豪氣萬丈,總是覺得沒有什麼是自己做不到的。

可時間終究是最不可估測的變量。

明明不過4年,那些個信念卻像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歸齊一口氣幹了杯中的威士忌,那嗆辣卻微甜的味道讓他的舌尖發麻,他向後一仰,完全躺靠在沙發上,看著那窗子上斜釘的月亮發呆。

他想,他是被體質化了。

從前,他習慣每晚他卻仍是習慣看這窗外的月亮,然而那不再有鐵窗分割的月亮卻讓他沒來由的失落。

監獄裏一度很流行一本書——《肖申克的救贖》,其實這書在他沒進去的時候,就已經讀過,這裏麵有一個十分滑稽的人物——老布,這個老頭個子矮,麵容和善,在監獄裏生活了50年,臨老了老了被放出來了,最後因為完全無法適應已經脫節的社會,上吊死了,最滑稽的是,臨死之前,他用刀在牆上刻了幾個字——‘老布到此一遊’。

此時此刻,歸齊想不到還有比這四個字更適合他心情的詞了。

是啊,明明是他的家,他卻像是一個來短暫旅遊的遊人,好像他隻是來坐幾,還要回去。

可不,他離開的太久了,已經跟現在的世界脫軌了。

可他畢竟不是老布,縱使焦慮他也不會一把抹了脖子,他的命是幹爹用自己的命換來的,由不得他自甘墮丨落。

下午在墳地的時候他就在想,如果當初幹爹沒有扛下一切,而是任由他服刑一生,會不會比現在來的輕鬆?

答案,無解。

因為人已經變做一胚黃土,一切假設都是虛妄。

“在看什麼,這麼入神?”溫柔的聲音由遠及近,待歸齊別過頭,冷暖已經坐在他的身側,帶著一身沐浴後的清香,她無比隨意的擦著濕發,在看見他手上的空酒杯後,噤了噤鼻子,輕哼,“存這點兒好酒都讓你給我糟蹋了,我真肉疼。”

歸齊低低的笑著,起身又倒了兩杯酒,一杯放在了冷暖麵前,自己又端杯喝了一口。

“我在看月亮。”他回答了她更早的問題。

冷暖挑眉,“看見嫦娥了?”

“嗯,她追著兔子跑呢。”歸齊一臉嚴肅。

冷暖笑著捶他,“臭貧。”罷把毛巾就那麼散鋪在頭上,端起了酒杯,一喝就是大半杯。

如此牛飲讓歸齊皺了皺眉,“我倒的是酒,不是水。”

冷暖嘿嘿一笑,“都一樣,我渴了。”

如她所料,歸齊收走了她手裏的杯子,端了端眼鏡兒,皺了皺眉,“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胃那麼不好,以後少喝。”

知道他是擔心她,冷暖倒也順從的點點頭,可此時的歸齊跟本不知道,早在剛才她洗澡的時候,就已經在浴室喝了半瓶威士忌了。

今晚,她是真的想醉,因為這個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夜晚,她很緊張。

這無關於矯情與否,也無關於愛與不愛。

隻是對於一個四年孤枕的女人來,無論此時她的枕畔躺的是誰,都足矣讓她緊張不已。

可她不能拒絕,隻因為這個人是歸齊,是一個她不能再用任何理由去傷害的人。

歸齊洗澡的時候,冷暖躺在大床的一邊把身子弓成了一個蝦子,房間隻留兩盞床頭昏暗的壁燈,她閉著眼睛,數著自己的心跳。

這一刻她覺得,這不過短短幾十分鍾,竟比這過去的四年還要煎熬。

伴隨著一股清爽的味道,冷暖感受到身側的大床沉了一塊,興許是太過緊張,她沒有睜開眼睛,卻也轉過了身體麵向他,默許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可一秒過去了,他沒動。

兩秒過去了,他還是沒動。

直至,長達一分鍾過去了,他仍是沒動。

冷暖睜開眼睛看著他,卻見歸齊摘了眼鏡坐靠在床頭,嘴上叼著根煙,手上拿著火機,有些尷尬的朝她笑笑,“我抽幾根兒煙,你不嗆吧。”還沒等冷暖開口,他又道,“算了,我這癮大,抽起來就沒完,還是出去抽吧。”

當歸齊有些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臥室門口的時候,冷暖才猛然驚覺。

原來覺得不適應的,不隻是她一個人。?

曾經被稱為中國證券教父之稱的管老出獄後跟舊部講話的時候曾經引用了一句詩形容自己的心情——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掉寒江雪。

冷暖每每看著現在的歸齊,也總會想起這幾句詩來,那種孤獨感是從骨子裏散出來了,好像誰也融入不進他的世界。

出獄的這一個多星期,他除了去了趟譚四的墓地,就再也沒出過屋,每就是煙不離手,酒不離口,每晚都要喝的酩酊大樁後再入睡,很多個晚上,他甚至倒在沙發上就長睡不起。

她知道,終歸是四年鐵窗,總是要時間來適應的。

關於這些年的牢獄生涯,冷暖從來沒問過他,他也從未主動開口提及,便是無意中話帶出幾句,他也總是不經意的拿話帶過去。

冷暖明白,他不願意,是跟本不期待有人會懂,這就好像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去問一個瘸子,你瘸了這麼些年,感覺怎麼樣?了又能怎樣?就像一個四肢健全的人,永遠不會懂複建的辛苦。

所以冷暖能做的,僅止於心翼翼。

他出獄這段日子,除了公司一些必要的事兒,她都會在家陪他。看看電視,或是放放音樂,她總是想盡辦法盡量讓這個家顯得不是那麼安靜冷清。

可有些涼意源自心底,無人能擾。

這,她出去賣菜的時候,喬滴滴來了電話。

“在哪兒呢,姐?”喬滴滴聲音很輕。

“樓下超市呢。”

“自己?”

暖哼了一聲,電話那頭的喬滴滴長出了一口氣,抬高了聲音。

“可下話方便了,我這惦記你好幾了,還怕我這口無遮攔的深淺了都不好,大齊哥咋樣了?習不習慣啊?”

“不太好。”冷暖如實道。

“咋個不好法啊?”

“不愛話,也不出屋,對什麼都像是沒興趣似的,每不是端著酒杯就是叼著煙,總盯著窗戶,一瞅就是幾個點兒,也不知道他想什麼呢。”

“我他這不是抑鬱了吧?”

“我也有點兒擔心。”

“我聽陳生現在他們醫院心理科有不少剛出獄的做心理輔導,不行你也領大齊哥去看看?你要實在覺得不好,要不我讓陳生給你介紹個大夫私下去你家出診看看,你看咋樣?”

“再緩緩看看吧,他現在這時候正是敏丨感的時候,突然提這個,我怕他心裏不舒服。”

“也是,要不這樣,晚上咱們出來聚聚吧,這總在屋兒裏憋著不見人,好人也都憋瘋了,正好這陣兒我也有空檔,咱們湊一塊熱鬧熱鬧吧。”

“恩,也好,我回去跟他一聲兒。”冷暖在心裏盤算著,喬滴滴突然問道,“對了,你最近跟沒跟你那鄰居聯係啊?”

“沒有。”事實上歸齊出來這段日子,她確實刻意的躲著他。

她心虛也好,有心逃避也好,可歸齊現在這樣的狀態,她不想再雪上加霜。

“姐,我知道你最近心情肯定不好,可你忽然一下撇這麼幹淨,再強勢的人也得閃一下,我覺得怎麼著,你也得跟他知會一聲兒。”這些年淩犀對冷暖的死磕到底,已經讓原本不喜歡他的喬滴滴對他徹底改觀,有好幾次,她居然也勸冷暖,等歸齊出來後,真的重新考慮一下吧。

可這話的時候,她也覺得不現實,至少在現階段完全不現實,畢竟大齊哥對冷暖的感情完全不輸淩犀,這個當下,是個人都幹不出來這事兒。

像是逃避似的,冷暖轉移了話題,“好了,不這個了,我回家跟他一聲兒,安排好了給你打電話。”

滴滴應的爽快。

……

“出去聚聚吧,你還沒見過恩恩呢。”冷暖回家後跟歸齊簡單了,盡量輕鬆的想勸他出去。

冷暖原以為他會推拒再三,卻不想,在歸齊一口深吸抽盡了手裏的煙,反複撚息後,竟道,“這樣吧,咱請她們吃吧,再叫上淩犀和皇甫燁,這些年我的事兒他們也都沒少跟著跑,現在我出來了,於請於理都應該請請他們。”

這話完後,冷暖怔楞了許久才吃力的點點頭。

他這話的沒錯,要這些年撈他,出力最大的莫過於那個人。

可是這個組合,委實尷尬。?

春夜微涼,色卻比冬夜來的長。

不知道是不是連老都知道今兒晚上地球上有這麼尷尬的一出戲,竟還刮上了那麼點兒雨夾雪助助興。

都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盡管冷暖曆來節儉,可在歸齊服刑期間她每次探監捎去的細軟,無一件不是貴的離譜的名牌,她偏執的想著,細節的高人一等總是會減少他的心裏落差。

然而顯然收效微之甚微,裏麵就是裏麵,站的再高也高不過那四堵圍牆。

可冷暖仍是堅持,就如同今兒去之前,她硬是拉著歸齊去了趟商場,一進門直接就鑽了以敗家≈ap;剪裁一流著稱的男裝品牌傑尼亞,跟本沒看價簽,雷厲風行的從頭到腳給他換了一身極為標致的行頭。

出了商場,冷暖隨手撕了6位數的賬單,挎著顯然精神許多的歸齊離開。

冷暖和歸齊剛進飯店的門,喬滴滴和陳生已經到了。

仝家菜,移民到這個城市不過兩年的私家菜館,因為精致的宮廷菜係而短時間內一躍稱為城中頂級饕客的新寵,隻是因為為保證菜色精致,一日隻招待一桌的祖訓,價格也被炒翻了。

位子是冷暖找喬滴滴定的,明星有明星的好處,隻是允許店內拍攝一張她來此就餐的照片,當就搶在了所有預約客人的前麵。

多年的明星生涯,喬滴滴顯然已經從暗自興奮晉級到習以為常了。

此時,在一票員工的偷偷張望下,她未施脂粉的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從容在剛剛打印出來的照片上簽著名字。

直到經理送她們幾人進了包房,才剛‘頗有氣質’的名人喬滴滴就萬般沒有形象的朝歸齊撲了上來,“大齊哥!想死你了。”

冷不防被撞個趔趄,歸齊啞然失笑,“這都當媽的人了,還沒個樣兒。”

呲牙一笑,喬滴滴一記粉拳杵在歸齊肩頭,嗔道,“切,還好意思我,你這當哥的都把我這妹子忘了吧,出來這麼多才想起我。”她話的輕鬆,那難得素顏的眼睛卻早已是淚花兒在打轉。

喬滴滴不是冷暖,這些年她過的太幸福,眼淚窩子讓陳生給慣的越來越淺,隻是看著眼前這個這個記憶裏精致不輸任何人的男丨人,梳著一個難掩落魄的平頭,她眼淚就這麼沒出息的掉了出來。

“你有病啊!”冷暖抽了她後腦勺一記,喬滴滴才覺得不妥,傻嗬嗬的笑笑,“嘿嘿,今兒出門兒忘吃藥了。”轉而拍著歸齊的肩膀,豪氣雲的道,“那啥,大齊哥,我等這一好幾年了哈,今兒誰不喝趴下,都不準走!”

歸齊笑著點頭,瘦削的臉上也泛起了絲絲暖意。

陳生迎了過來,客套的握了握歸齊的手。

“大齊哥,這是我媽,婦科大夫陳生。”喬滴滴頗有形式的介紹著,搞的陳生一楞,笑笑,“又不是沒見過,介紹什麼啊?”

喬滴滴眼白一番,沒好氣的道,“見過有用麼?你從前是豬人,現在是豬精,跟本倆物種好伐?”

瞅瞅陳生瞬間黑掉的大胖臉,一旁的冷暖和歸齊都忍俊不禁,畢竟跟歸齊不算太熟,陳生覺得臉有點兒掛不住,聲的在自個兒老婆耳邊聲討饒,“好老婆,今兒給我留點兒麵子?”

“得,那我不把你坑了,我覺得你還是不要臉吧,你臉實在太多了。”

陳生無奈的向冷暖拋出了求救的眼神,誰料冷暖也是哈哈一笑,落井下石道,“真諦。”

無奈,陳生隻得在自家老婆的打壓下,來了個娛樂大眾的開場白,不過自家老婆上房揭瓦,也是他一手慣的,白了,挨欺負,他樂意。

拋去喬滴滴的私人玩丨偶這一項功能之外,陳生畢竟也是個禮數周到的成年人,一手摟過自家媳婦兒,在歸齊的招待下,他落座後笑道,“嗬嗬,我這媳婦兒讓我慣的沒樣兒了,讓你看笑話了。”

“陳生,別老的我跟拿不出手似的!”喬滴滴白了他一眼,嘴角噙著甜蜜笑。

歸齊笑笑,不語,自顧在多年前的記憶裏搜尋,完畢,他勾起了自嘲的弧度。

和他結婚之後的冷暖,竟從沒有這樣笑過。

是的,一次都沒有。

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冷暖在周遭打量了一圈兒,才發現少了個重要的人物。

“恩恩呢?”坐定後,冷暖問道。

“正好她興趣班跟犀子公司順路,下午好讓他去接了。”陳生道。

喬滴滴懊惱的扯著餐巾,咕噥著,“別提這個,提了我就鬱悶。”

“怎麼了?”冷暖問。

“你以為好不容易放個假,我不想自己去接啊,可是哪敢呐,現在這些個記者,各個軍統特務轉世,叼上你就不放手,我倒是不怕我喬滴滴有孩子的事兒傳出去,就是怕有些個閑人沒完沒了的強調恩恩的身世,恩恩那麼,現在開始就受著這個,心裏肯定不好受。”越喬滴滴越鬧心,一旁的陳生縷著她的肩哄著,轉移了話題,跟剛點了煙的歸齊道,“對了,燁子丈人今兒生日,他實在過不來,剛才打電話過來,讓我跟你聲抱歉,等以後有機會,大家再聚。”

歸齊抽著煙,笑著沒事兒,一旁低頭倒水的冷暖心如明丨鏡。

別扯了,哪有那麼巧,生日就生日,下午她委托陳生叫皇甫燁的時候,就知道他跟本不會來。

不來也好,對著喬滴滴和陳生的如膠似漆,他本就不自在,再加上她這個他心裏的‘禍水’的存在,喝點酒,難保他出什麼收不了場的話。

陳生兩口子有強大的活躍氣氛的功能,隻是就著清茶,東扯一句,西扯一句,輕輕鬆鬆就把場麵炒的很熱。

歡聲笑鬧一直延續到門再度被推開的一刻,來人正是歸齊三年多沒見過的淩犀。

一如他記憶裏那個輕謾狂傲的紈絝子弟,三年多時間的打磨,全然沒有磨去他與生俱來的鋒芒,反而沉澱成一杯好茶,越發沉穩,今的他,一身隨隨便便的休閑萬般合體的罩在那過人的身裁上,隻是往那一站,就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壓,隻是這會兒的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提著卡通圖案的書包,各種恰如其分的遮掩了骨子裏透出來的涓狂。

“胖妞兒,到站了,再賴著不下來,你淩叔我胳膊就折了。”人高馬大的帥哥斜睨著摟著他脖子不願意撒手的女孩兒。

起這個,陳生兩口子就不明白了,按他淩犀也不是什麼愛心泛濫的好男丨人,甚至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按著燁子的輩份跟他叫哥還被他威脅嚇唬過,可怎麼自家這有些內向的閨女偏偏就不怕他,偏偏就樂意跟他親近呢?

有一種可能,用燁子的話,野獸也是動物,孩子性跟動物總是比較親近。

恩恩眨著一雙維族女孩兒特有的大眼,甜甜的笑著,“沒事兒,我爸是大夫,醫術可好了。”

淩犀翻了個白眼,放恩恩下來後,揉揉她的腦袋道,“別太瞧得起你爸,你爸隻會接生,不會接骨。”

“別在我姑娘麵前殺我威風。”從淩犀手裏接過恩恩的書包掛起來,陳生惡狠狠的剜了淩犀一眼,咬牙切齒的道。

淩犀輕謾的損道,“操,胖成這個逼樣兒,威風個屁。”

陳生發誓,如果今兒不是他有‘緩和尷尬氣氛’的皇命在身,他肯定跟他杵這兒互損三百回合。

也沒搭理他,陳生抱著自家閨女指著歸齊叫她喚人,原本恩恩還忐忑著一顆即將要麵臨‘勞改犯’的心髒,可當她瞧著在場唯一陌生的那個男丨人的精致又不失書卷氣的模樣時,立馬安心的扯嘴笑了,在甜甜的叫了一聲“姨夫”之後,特別肯定的喬滴滴,“媽媽,這個姨夫一定學習很好。”

喬滴滴吧唧一口親自己閨女的嫩臉兒上,“呦,我閨女真神,這都看出來了。”

得到媽媽的讚賞,恩恩有些誌得意滿,接著下一句,全場都被她這童言童語弄的哈哈大笑。

“嘻嘻,羊村知識最淵博的就是村長了,他也帶了眼鏡的。”

歸齊忍俊不禁的端端眼鏡,這才起身大方不失禮儀的跟坐在離他最遠的位子的淩犀,“早就該請你吃頓飯了,實在時出來這些,有點不適應,來,坐,今兒薄酒素菜都是配角,主要是想大家在一起聚一聚。”

淩犀倒也自然,輕輕擺擺手,“不用起來,也不是外人,客套什麼。”罷他瞥了一眼從他進門起就一直沒話的冷暖,一雙黑眸沉澱了更深層的東西。

可隻是這一眼,整頓飯,他便再沒看過冷暖,當淩犀落落大方的座在歸齊身邊,無比自然的遞過去一根兒煙的時候,陳生兩口子的眼睛都脫了窗。

接下來的整頓飯,就真的像是為一個多年的朋友接風洗塵,氣氛輕鬆而自然,再加之恩恩偶爾冒出一句童言童語,整個包房竟也的笑聲連連。

淩犀沒有喝酒,在其他人一杯杯的撞著酒杯的時候,他用裝著跟恩恩同款的果汁的杯子代替酒來陪著,怕不勝酒力的他沾酒變性的幾人都沒勸他酒,倒是恩恩年紀,問的單純,“淩叔,為什麼你不喝酒?”

“誰像他們那麼不著調,你叔我這是有正事兒,待會兒走記得坐叔的車,他爸你媽酒駕不安全。”淩犀道貌岸然的如是道。

酒過三巡,人皆微醺。

一個大家都想知道卻都刻意繞過的問題,就這麼沒有征兆的從淩犀嘴裏鑽出來,“你接下來怎麼打算的?”

歸齊點上了煙,抽了一口,以顯醉態的臉上扯了一個無力的笑,“還沒想好,但總不能這麼待下去。”

“其實找人活動活動,再回機關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陳生插話道。

歸齊搖搖頭,“算了,那種環境我確實煩了,我沒想過再回去。”

這話的沒錯,仕途這個金飯碗,捧起來太燙手,他已經燙的滿手是泡,怎麼可能再端一次。

已經喝高的喬滴滴打了個酒嗝,不雅的揚手指著某點道,“我看哪,大齊哥,你就什麼都不用想,趕緊把我姐那攤兒接過去,從以此後,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這話一出,一直安靜的冷暖也覺得有些尷尬。

也許在喬滴滴看來,這樣的選擇最直接也最合理,可她了解歸齊,她一直沒有提,是因為她明白,就像在場的其他兩個男丨人也明白,對於一個驕傲的男丨人來,這樣的行為跟吃軟飯沒什麼區別,如果不是無路可走,誰也不願意去吃這口現成的飯。

氣氛有些尷尬之下,淩犀撚息了手中的煙蒂,吐了一口長長的煙後,若有所思的跟歸齊,“如果你暫時沒有什麼做的,我到有個不情之請。”

歸齊看著他,所有人也都看著他。

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淩犀頗為認真的道,“我想在h市開條電子交易街,就缺個對當地政府關係和市場都能把握丨住的人,你來幫我怎麼樣?沒有年薪,我給你讓百分之0的股份,坐享紅利。”

話一出,陳生剛喝下去的飲料差點沒噴出來,他就沒想過淩犀會突然來這麼一出,他太了解他了,他這人固然頑劣,可他從來不是一個會拿生意開玩笑的人,歸齊固然有他需要的能力,可也不能是全行就非他不可,更何況他簡直提了一個上掉金子的條件。

想來想去,這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想幫他。

淩犀會主動幫歸齊?

這就跟白骨精幫孫悟空沒啥區別,明明都是爭一個唐僧的倆人,咋可能連成一條直線?

這簡直不能讓他相信,他發現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他幾歲的男丨人了,他這一的到底在想些什麼?

陳生覺得自己有點暫時不太適應這個地球,他揉著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結果接下來歸齊的一句話,讓他徹底決定,明早一定去醫院做個精神鑒定,他覺得自己有點精神恍惚了。

那個同樣一身傲骨的男丨人非但沒有拒絕,反而連琢磨都沒有,隻了一個字,“好。”

陳生寧願相信,他是喝多了。

事實到也是,歸齊真的喝多了。

雖然他曾經酒量不錯,可他畢竟四年沒沾過酒了,最近這段時間確實是逢喝必醉,當然,他肯定不能像喬滴滴似的連叫帶鬧的抱著陳生不撒手,他隻是稍顯安靜的閉著眼趴在了桌上。

飯後,冷暖去買單。

經理拿著不算太長的單子遞過來,“一共是一萬三千五百七,我們老板給打個八折,折後是一萬八百五十六,請問您刷卡還是現金?”

一聽這價兒,向來節省的冷暖肉疼了,一頓飯竟吃掉她一個月的花銷,她懊惱的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卡遞了過去,輸密碼,簽字等一係列的支付結束後,她拿著單子邊走邊認真的核算起來,連續加了幾遍無誤後,她耷拉著腦袋,摁了電梯。

冷暖就不明白了,這仝家館不過一個二樓,為什麼還非得弄出一個電梯來,那麼大的鍵盤上,隻有1,兩個數字,滑稽的是,這電梯還偏生大的離譜。

‘叮咚’一聲,電梯門打開,冷暖抬頭,發現正對麵就站著一個人。

是淩犀。

此時他修長的身形散漫的倚在那,一手插著口袋,一手夾著一根兒跟本沒點的煙兒,一雙比黑曜石還要深沉的眸子漫不經心的盯著她。

這樣的眼神,瞅得她發毛。

冷暖的怔忡隻有那麼一秒,便轉瞬即逝,她笑笑,故作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怎麼著,怕單太貴了我跑了不成?”

她的話像砸進了一灘深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仍是那麼直直的盯著她,眼神兒直gugu的跟著她進了電梯。

她下意識的站在他對角線的另一端,這是整個空間距離最遠的兩個點,可四周充斥的鏡麵,到底把兩個人的影子纏到一起,的空間裏,無處不在。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這不是巧合,他是故意在這兒等著她的。

都難得糊塗,糊塗真的如此難得麼?

三年了,他太過於縱容她,讓她幾乎忘了,這個男丨人的威壓是如此強大,隻是這麼看著你,便足以讓所有平靜為之炸裂。

她不話,低頭盯著腳麵,隻盼望這短短的幾秒快點過去。

電梯門突然打開的一刻,她像是逃難似的邁了出去,卻不想身後一隻長而有力的胳膊一撈,她就輕而易舉的被扣到了一個結實而灼丨熱的懷裏。

當電梯門再次關上,她已經被他從後麵雙手交叉的死死鎖在懷裏,耳後噴灑著近乎粗喘的呼吸,從門上的鏡麵裏,她清楚的能夠看到身後的男丨人緊抿的薄唇,和額頭上因為隱忍而怒起的青筋。

她知道,他生氣了。

“何必呢?”空而曠的空間裏,冷暖聽到了自己近乎悠遠的歎息。

“何必?”他冷笑,笑的咬牙切齒,她甚至都聽到了他磨牙的聲音,“這話的有意思,姓冷的,是不是我這個奸夫太懂事兒了,你覺得特輕鬆?是不是我不捅開這層窗戶紙,你就真當咱倆是朋友呢?”

電梯明明沒有動,冷暖卻覺得自己的心往下墜,她想開口些什麼,話到嘴邊卻隻剩下蒼白至極的字眼。

“不然呢?嘶……”話才一半,耳朵傳來的吃痛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操,老子慣著你好幾年,就他媽慣出你這麼一個白眼狼。”他低咒著,那聲音裏壓抑著無法言喻的憋屈。

這樣的委屈,像一壇強酸潑在了冷暖的心上,輕而易舉焚燼了她多年來壘築的堅實壁壘。

她幽幽的長歎,“你今就不該來。”

“嗬,我不來,我倒是想不來,可我不來你還能主動跑來見我麼?我不來,你是不是快忘了還有我這麼個人了?我不來,誰來幫你家那位重新站起來,我不來,我他媽幹嘛不來?”他一句的比一句更加吃勁,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交叉在冷暖身前的手臂狠狠的縮緊了幾秒,壓得冷暖生生停了幾秒的呼吸,直到他放鬆,她才大口的喘了幾口氣。

她低喃,“沒人讓你非得那麼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瘋了……”

“你的對,我是瘋了,我淩犀瘋了才這麼多年一條脖子吊你這棵黑心樹上了,是,他歸齊死不死跟我一毛錢關係沒有,可我就是太了解你,除了就欺負我能耐之外,你他媽就一菩薩,他歸齊一翻不了身,你能放手麼?”

冷暖不話了,事實上她也沒有再話的必要,因為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樣,她們看著彼此,就跟眼前的鏡麵一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麼多年的霧裏看花,不過是因為誰也不願意捅破那張紙,而現在那張紙被他碎的一塌糊塗,一切偽裝都是那麼枉然。

“淩……”冷暖試圖想要些什麼,卻被身後漸漸調息平靜的男丨人截住,“你不用,我不想聽廢話,你聽我就行。”

“三年前,他歸齊出事,你心疼他也好,同情他也罷,你等他三年我沒話,現在他歸齊出來了,如果你倆真是情比金堅,我也沒話,我淩犀就當這麼多年的堅持是個屁了,我憋屈也認了,可我不瞎,你也不瞎,他歸齊更不瞎,你當咱倆不話,他就看不出來咱倆心裏都咋想的麼,他不,不提,為啥不不提?你想過麼?他在裏麵待了四年,四年呐,那裏麵的日子熬的就是個琢磨,一人看著四堵牆,什麼事兒都能想的明明白白的,四年前他就明白咱倆分開就他媽是個瞎折丨騰,四年後的現在,他還可能糊塗麼?你覺得你自己不想在他最難的時候推開他,可你想過沒有,你的這種好心對一個大男丨人來,壓根兒就他媽是折磨!更何況,你爸還送了半條命給他,他對著你,跟本就是歉疚和自責大於一切,不然他為什麼會想也不想就接收了我淩犀的施舍?”

在放開她,邁出電梯前,他,“姓冷的,想不明白的,是你。”

冷暖如泥塑般的站在原地,身後卻一片寂然。

他的她又何嚐不知道,可他不知道,歸齊越是自責,她越是歉疚。

她欠淩犀的不過是一些情債,可她欠歸齊的,卻是放鬆他一生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