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天有常道(3 / 3)

桃兒問我:“順從天意是唯心的說法吧,人隻順從天意就不用努力了嗎?”

“天意”這個詞是不好解釋的,因為一提到天意人就容易想到迷信,以為天意就是上天的旨意,因為上天是一個虛擬的意象,所以人容易把這個虛擬的上天下發的旨意看成也是空的,其實,天意不是上天的旨意,而是講事物的一種內在規律。

我試著解釋道:“荀子說,‘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數矣,君子有常體矣’。天意講的是一種道,這個道既然生成,是改變不了的,你說的做人要後天的努力和我說的順從天意是兩個概念,我們常說‘必然’和‘偶然’兩個詞,以為隻要努力總會有‘偶然’的成功出現,其實是不懂天意這個‘道’,在這個道裏,‘偶然’永遠藏於‘必然’之中,意即你一直在努力著一直沒有遇到,隻是在一個令你意想不到的時間裏必然地出現了,你以為是‘偶然’而已。邵先生還有一篇《萬物賦》,裏麵有一句話非常有道理,‘觀理者,靜則乎地,動則乎天’。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洞察萬物內在規律者,靜則師法於地,動則師法於天。所以萬物內含數理,易數是無法窮盡的。不能光看字麵的意思,不能囿於一種固定的狹隘的思維,要變通地去看問題。”

“太深奧了,聽得我頭都大了,你不如講講小韻的故事,還有高慧美,好像你和她很熟啊。”

我看了看表說:“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們坐上出租車,我再給你講。”

小韻也罷,高慧美也罷,我與她們隻是擦肩而過的路人,我是沒興趣講別人的故事的,我知道桃兒的意思是想聽我和高慧美的故事,她以為,高慧美肯聽我的話,其中必有淵源,她哪知道,高慧美和普通人一樣,隻是作為我對她困惑指點的一種回報,客氣了一下把小韻帶到了北京,如果她是我的朋友,對於我的相托,她怎麼會讓小韻淪落到這種境地?

我在車上簡單地講了梁小地與小韻的愛情故事,講到梁小地為了守候愛情,心甘情願地跑到北京,最終卻丟了愛人這一段,我以為桃兒會為梁小地的癡情而歎息,沒想到她卻極神往地說:“這種男人才是真男人,要愛就愛個感天動地,小韻太傻了,放著這麼好的男人不知珍惜。”

小韻不傻,傻的是梁小地,隻知道握緊不知道撒手,等到有一天把愛情攥成水,在指縫間流走,手還是緊緊地握著。你見過哪尊佛的手是攥著拳頭的?世間的一切,都不是用一隻手可以握得住的,隻有伸平手掌,才有更多的機會停留。

有位詩人說過,世上有三種瘋子,一種是真的瘋子,一種是詩人,還有一種是熱戀中的情人。瘋子的病根在心裏,隻有自治自愈,別人是無能為力的。

試問,有誰願意找個瘋子相伴一生呢?因此,真正的愛情是理性者之間你儂我儂的相愛,而不是單方的瘋狂癡情。

我們在“高麗村”找了個包間等菁菁。

外麵下起了大雪,梅花一樣的雪在空中飛舞,很快把世界變成一片白色,桃兒出神地望著外麵,輕輕地說:“我想家了。”

我想玉兒了。我閉上雙目,回憶和玉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會兒感動,一會兒憂傷,一會兒欣喜。想起那年玉兒在雪地上揮舞樹枝寫下“玉愛天一”的詩句的情形,想起玉兒曾給過我的所有快樂,不由眼睛潮濕,一個有著冰雪心的女孩,卻被世俗不停地傷害著,而我卻不能緊緊擁住她,給她一份寧靜。

“你想玉兒了是嗎?”

我睜開眼睛,桃兒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是的,我在想此刻,她一個人的孤獨。”

桃兒說:“我也是孤獨的。”

這世間有兩個孤獨的女孩,一個不知遠在何方,我想去陪卻無法做到,一個近在眼前,我卻不能夠去陪,感情就是如此的殘酷。

我說:“別說這些傷感的話題了,桃兒,你餓了嗎?要不要先給你叫點吃的?”

桃兒搖頭:“我們出去堆雪人吧?”

又要堆兩個雪人嗎?用另一種方式實現夢想?女孩子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都喜歡找兩件東西做彼此的替代品,男人卻喜歡隻留下一個物件做紀念。

看著桃兒清澈的眼睛,我不忍心令她失望,和她一起跑到雪地裏去堆雪人,路上偶爾馳過的汽車,經過我們旁邊時,停下來看我們,不知是羨慕我們在玩浪漫,還是奇怪我們的瘋狂。

兩個打著傘經過我們身旁的情侶,急急地走過去,我聽見那男的小聲說:“有病啊,下這麼大的雪堆雪人。”

女孩卻撒嬌說:“我也要堆雪人,你給我堆一個。”

男孩不屑地說:“你瘋了……”

我和桃兒相視大笑,桃兒抓起一把雪打過來,我也抓了雪撒過去,桃兒玩興大起,兩手捧起雪追了過來,我轉身逃走,未加提防撞進一個人的懷裏。

我收住腳,抬頭說:“對不起。”

那個人打著一把傘靜靜地站在雪地裏,淡淡地說:“沒關係。”

我定定神看清了那個人的臉,問:“請問,你是菁菁女士嗎?”

桃兒已經跑了過來,驚喜地叫道:“菁菁姐,是你啊,謝謝你能來。”

菁菁伸手過來:“我是葉菁菁,是你要見我嗎?”

我在身上擦了擦手,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說:“是的,我叫周天一,不好意思,我的手涼啊。”

菁菁嘴角一揚笑了:“年輕人熱戀的時候真的很感人。”

我臉微微一紅小聲說:“你也不大呀。”

桃兒上前挎住菁菁的胳膊說:“進房間裏談吧,外麵冷。”

菁菁說:“我能和你們一起堆雪人嗎?我從小就想堆一回雪人,可是在東北生活了三十多年,竟然一回雪人都沒堆過。小時候呢,爸爸每天工作很辛苦,早出晚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忙碌著,母親也是日夜操勞,從沒有時間陪我打一回雪仗堆一回雪人。長大了在上海上了四年大學,四年沒見過一場雪,回來工作後壓力很大,也沒了堆雪人的心情……看到你們這樣在雪地裏快樂的樣子,我仿佛又回到了單純的少女時代,人要別長大多好?嗬嗬,我太矯情了,讓你們見笑了!”

原來瘋子的生活也是有人羨慕的,因為瘋人的精神世界裏沒有太多的煩惱和世俗。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她穿了一件很昂貴的羊絨大衣,腳上踩了一雙非常精致漂亮的靴子,菁菁看出我的擔心,一下子扔掉傘,拉起桃兒說:“走,我們堆雪人去。”

在夜裏,大雪紛飛的街頭,有三個瘋子,手舞足蹈地忙著堆雪人。

一個高大的雪人很快地堆起來了,菁菁用細細的鬆針小心地在雪人的臉上嵌上一副眼鏡,我和桃兒看完這個惟妙惟肖的雪人後,同時破口而出:“趙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