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兒說:“真希望這樣一直走下去。”
我懂她的意思,沒有接她的話,說:“不如我們去醫院吧,看看趙向前。”
桃兒輕輕歎息了一聲說:“一個人一生中能遇到一件值得付出生命的事情,而且他又有勇氣去付出,也是一種幸福。”
“此一時你可能想要付出生死的快感,彼一時你會覺得守住生命才是最重要的,情境心境是隨時會變化的。”
路邊有一個落滿雪的雕塑,是兩個人在近距離地對望,雪覆蓋了他們的表情,卻遮不住他們的深情凝望。
桃兒走上前,輕輕撫去他們臉上的雪,一對青年男女的麵部生動地呈現在我們眼前,桃兒出神地看著說:“他們付出了生命,也守住了永恒。”
我說:“這個雕刻家沒有創意,他應該隻塑一個人,雙手握緊捧在胸前,目光深深地看向天際,那才能體現出永恒來。”
桃兒看了我一眼,低下頭去聲若遊絲說:“用不了多久,在峨眉山的遇仙寺前,會有這樣一個雕像。”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凝滯了,我感到心裏壓抑得難受,上前擁住桃兒:“人生是一個圓,隻有不停地走著,才有可能走回最美好的那個節點,所以,你不要停下腳步,任何時候都不要,我記得有一位詩人說過,永遠不要為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
“對於我來說,一棵樹的綠蔭就足夠了,可是這一棵樹也不是屬於我的。”
我不知還能說什麼,拍拍她的肩,擁著她繼續前行。
趙向前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印堂發暗,如果不是吊瓶裏的藥水在一滴一滴流進他的身體的話,完全看不出他還活著。
趙向東握著哥哥的手,輕輕地在和他說著話。趙向東顯然是一夜沒合眼,眼睛紅紅的,眼角還殘留著硬硬的眵目糊。
趙向東看到我,警覺地問:“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我小聲說:“我是趙市長的朋友,聽說他出事了,來看看他。”
“你是我哥的朋友?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你是向東哥吧,我們沒見過麵,可是趙市長在我麵前說到最多的就是你,”我示意桃兒去病房門口守著,壓低聲音說,“我給你們家調過風水……”
“哦,我想起來了,上次我們回老家,我哥說認識一位周易大師,就是你嗎?”
我點點頭:“趙市長怎麼樣了?”
趙向東神色黯然:“一直昏睡著,怎麼叫也不醒,醫生說要我不停地和他說話……能不能醒來隻能聽天由命了。”
我將手順著趙向前的頭頂向麵部緩緩撫過,連試了三遍,終於感覺出一絲微弱的陽氣在跳動。
氣為元神之根,血為生命之本,氣滯則血凝,氣生精,精養血,血又養氣,趙向前現在氣息奄奄,清宮為邪神所迫,元神受製,隻有拔去邪神,迎陽氣歸位,才能讓他重燃生命之火。
我從包裏拿出道家的神符,用紫砂畫出一道百解邪法符,用火點燃,邊念咒語,邊將符自趙向前頭頂而下周身熏過,然後又畫了一道金力氣符,對趙向東說:
“如果趙市長能醒過來,將此符燒掉化水給他飲下,他就沒事了。”
趙向東看得目瞪口呆,問:“這,這個有用嗎?”
我說:“南朝梁朝孟安排的《道教義樞》中說,‘神符者,明一切萬物莫不以精氣為用。故二儀三景皆以精氣行乎其中。萬物既有,亦以精氣行乎其中也,是則五行六物莫不有精氣也’。道家的符咒是以驅邪固氣養神為本,看似荒誕不經,其實奧妙無窮,不身受其益,不知道家法術高明。我雖師從正一道上師,但很少用符,靈不靈隻能看趙市長的造化了。”
正說話間,隻見趙向前頭頂有熱氣雲蒸霞蔚般升騰開來,他微啟嘴唇,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接著呼吸就重了。趙向東驚喜交加,上前不停地叫:“哥,你醒了嗎?哥,我是向東,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趙向前雖未答話,眼睛卻慢慢睜開了。
我將金力氣符燒了,默念過咒語,化在水裏,親手給趙向前喂了進去。過了約幾分鍾,趙向前喉嚨咕隆一聲,吐出一大口淤血,說:“我這是在哪裏?”
十幾年前,一場大雨過後,我家院子裏跌落下來一隻紅喙黃翅的小鳥,它的一隻翅膀受了傷,飛不動了,父親幫它治好傷,然後放飛,後來,那隻小鳥經常飛落到我家的樹上,對著我們唱歌,它的歌聲非常優美,給我們一家那段貧困的日子裏增添了不少的快樂。
父親說,連一隻小鳥都懂得感恩,做人更應該去時常感念別人的好。
這話過去了十幾年了,我細心地留意著身邊的人和事,發現生活越來越好,人的感恩心反而越來越淡,常常聽到人們抱怨這個社會的不公,抱怨命運的不濟,抱怨食物、房子、工作還有天氣,抱怨的人在抱怨裏慢慢老去,卻不曾有半點的改變,而心懷感恩的人每天都在快樂地生活,日子有滋有味有聲有色。人應該做那隻美麗的小鳥,哪怕隻能回報給這個社會以聲音,也要去歌唱而不是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