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巡撫衙門,巡撫看罷驛站剛剛送到的滾單,對藩台、臬台等人說:“諸位,雲貴總督林大人,因病致仕,乘船回鄉,明天就到長沙。林公可是舉國敬仰啊,明天不但我等到碼頭去接,還要通報附近府縣官員,都到碼頭去恭候,以示我湖南官員敬重之意。”
第一次鴉片戰爭時,林則徐因為主戰被貶到了新疆,但迫於輿論的壓力,去年道光皇帝就重新起用了他,讓他出任了雲貴總督。林則徐身體不太好,今年請辭回鄉養病,在貴州鎮遠買舟順流而下。第二天上午,林則徐的座船緩緩駛近長沙碼頭,湖南巡撫帶領一大幫官員,齊聚碼頭,報名求見。林則徐的兒子林汝舟走到船頭,接過眾人的手本,向大家深躹一躬說:“家父身體欠安,不方便見客,隻請撫台大人上船說話,其他各位大人請回府吧。”
巡撫登船,一甩馬蹄袖就要行大禮,林則徐連忙虛扶請免禮,說:“撫台不必多禮,有一件事還要麻煩你。我在雲貴,手下有位能員,就是安順知府胡林翼,他是你們湖南人,多次向我推薦貴省湘陰舉人左季高,說此人胸懷大誌,埋頭經世致用的學問,老夫愛才心切,希望能麵見此人,煩請撫台大人派差相請。”
巡撫說:“林公說的不錯,這位左舉人深得陶文毅公賞識,結為姻親,在湖南傳為佳話。今年蔽省遇到水災,他在家鄉設粥鋪、熬湯藥,救活災民無數,在湘陰無人不知。卑職這就派人去請。”
巡撫衙門的差役找到左宗棠,拱手說:“林大人從雲貴卸職回鄉,路過長沙,點名要見左先生,巡撫大人特意差在下前來相請。”
左宗棠大喜過望:“你說的林大人,可是虎門銷煙的林大人?”
差役說:“正是。林公見到撫台大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請先生。林大人隻在長沙小駐半日,還請先生快快起程。”
左宗棠說:“好,你稍等,我立即就隨你去。”
左宗棠跟著差役,一路快馬加鞭,趕到長沙碼頭,已經是傍晚時分。碼頭上轎馬熙攘,全是湖南頭麵人物,有紅頂藍頂的文武官員,也有衣著光鮮的縉紳,都等著見譽滿九州的林公一麵。左宗棠擠到跳板前,高舉大紅拜貼,高聲叫道:“湖南湘陰舉人左宗棠,拜見林大人!”
站在他身邊的一位官員說:“你怎麼能這樣,我們都等半天了,總該有個先來後到。”
左宗棠十分反感這位官員看他時居高臨下的目光,反唇相譏:“先來後到是分得清的,不過,林大人見誰不見誰卻難說。”
“總歸不會先見你,這一碼頭的人,二品三品的大員都有,會先見你個舉人?”
正在吵嚷,卻聽差人高聲喊:“林大人有請湘陰舉人左宗棠!”
說話間,矍爍清瘦的林則徐出了船艙,人群噪動起來,有人喊:“林大人,我們已經等了半天了,要有個先來後到。”
林則徐連連向大家拱手說:“是老夫約請的湘陰舉人左季高,因此對不住大家,請回吧,今天實在沒有時間向諸位請教了。”又向左宗棠招招手說,“你是季高吧,快,快上船。”
左宗棠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踏上跳板,因為心情太緊張,一腳踏空,跌到水裏。碼頭上響起轟笑聲。大家七手八腳扶起他,已是渾身濕透。左宗棠在跳板上站穩了,向林則徐一拜,朗聲說:晚輩拜見林大人。古人拜見聖賢,要三沐三熏,宗棠已經沐過了,可見宗棠最為心誠!
左宗棠處變不驚,巧妙回旋,不禁令一碼頭的人刮目相看。林則徐笑笑說:“這就算你給我的見麵禮了。趕緊進船,別受涼著了風寒。”
進了船艙,林則徐吩咐兒子林汝舟趕快拿幹淨衣服給左宗棠換了。左宗棠肚子大,林則徐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緊巴,但心裏卻是異常的舒坦。林則徐吩咐馬上行船,離開碼頭,到個清靜處,要與左宗棠秉燭夜談。
左宗棠重新見禮,說:“晚輩對大人心慕已久,近年在陶文毅公的藏書樓中讀到大人的不少書函,還有陶公對大人的評價,更是心向往之,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