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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比杜窈窈上回來冷清蕭條很多,四處掛滿白幡,地上飄有紙錢和落葉,無人打掃。
偶有一兩個奴仆,瞧見來人,嚇得縮著身子躥進房中。
此時春季,府上如過嚴冬,處處流露一種瀕臨死亡的哀沉氣息。
杜窈窈憑記憶走去正堂。
堂中停放兩匹漆黑棺木,一個青年攙著位婦人跪在靈前,旁邊幾個蒼老的仆人啜泣燒紙。
青灰嫋嫋飄向天際,隨風逝落在杜窈窈發間、臉上,她走近,兩塊靈牌,一刻吾父,一刻吾妻。
她的目光,不禁定格在宋行楷身上。
幾人聽見窸窣聲響,婦人慢慢地轉身,幾步撲倒在杜窈窈裙下,嘶聲嚎哭。
“窈窈、窈窈,求求你,救救行楷,救救麟兒……請沈階高抬貴手……放過宋家……姑母求求你了……”
婦人不停磕頭,杜窈窈忙扶,“姑姑,你快起來。”
婦人正是杜蘭。
杜窈窈印象中的杜蘭——侯府夫人,周身金貴,神情倨傲。而眼前人,臉色灰敗,兩鬢斑白,涕淚橫流地伏地痛哭。
不過一個死了丈夫、兒媳,接著還會死兒子和孫子的可憐女人。
“母親,來者是客,先讓表妹祭拜過父親和阮娘。”宋行楷彎腰扶杜蘭起來,以往溫潤的臉上盡顯憔悴之色。
杜窈窈怔怔地看宋行楷,第一次近距離的。秀長的眉,挺直的鼻,對人無奈時嘴角微抿的小動作,無一不像,無一不是!
她的心不受控製地跳動起來。
“侯夫人,我們家夫人為來候府,和夫君已經大吵一架了!”銀葉忿忿不平地叫道。生怕宋家人以為杜窈窈見死不救。
杜蘭用手絹擦拭眼淚,抽噎道歉,“是姑母激動了,窈窈,你、你別介意……”言語間仍是討好。
杜蘭的反應,杜窈窈可以理解,現在外邊人都知道,沈階願意親近她、寵愛她。杜蘭視自己為宋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表妹請。”宋行楷察覺杜窈窈對他的失態,依是彬彬有禮。
杜窈窈接過仆人手中的三炷香,跪在蒲團上朝永寧候拜了拜,再接三炷,應拜阮氏。
上次來,阮氏眉眼盈盈地接待,這次天人永別。說是紙片人,杜窈窈想,除靈魂外,她與他們沒有什麼區別。
同樣一條脆弱的生命,在求生邊緣掙紮徘徊。
“府上沒什麼好的膳食,表妹祭拜完,請自行回去。”宋行楷冷淡地在一旁趕人。
“行楷,你說什麼呢?”杜蘭拉過杜窈窈,諂媚地道,“家裏池子有鯽魚,待會我讓行楷撈兩條,姑母親自下廚給你做。”說著兩眼泛淚,“窈窈,你小時候最喜歡吃姑母做的清燉鯽魚湯……”
杜窈窈心知杜蘭在給她打親情牌,無論杜蘭求與不求,她本不想沈階濫殺無辜,再造孽障。
“姑姑,宋家的事,我會盡力。”杜窈窈安撫。
“好好好……”杜蘭起皮的嘴唇咧開一個笑,“我們宋家就指望你了,窈窈……”
“母親,涉及朝黨之爭,表妹一個婦人能想什麼辦法,您不可勉強。”宋行楷正色阻道。
杜蘭瞬間淚水肆流,“行楷,你才二十出頭,這麼年輕。你不替自個想想,也為麟兒想想,麟兒才三歲,你忍心讓他跟著我們……”杜蘭掩臉哀哀哭泣。
杜窈窈勸不動,不想耽誤時間,向宋行楷表明來意,“表哥,窈窈能不能借用您一會兒時間,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
方才宋行楷那個嘴唇微抿的無奈動作,她太熟悉,和那人如出一轍。
“什麼問題,表妹在這說吧。”宋行楷避眼不看她分毫。
杜窈窈為難地看看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