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開(1 / 2)

這是莫嘯白第一次敞開心扉對人講述自己的過去。

然後他發覺,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好人。

他活了三十年,雖然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個性就是不後悔,哪怕是錯了也絕不會改變自己的意願,可當他這一次認真地把自己的過去全部攤開,當成一個故事來講的時候,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不堪。

原來他還是做不到那份坦然,直麵黑曆史是需要勇氣的。

曾嵐聽得很認真,眉頭時而微蹙,神色平淡中帶著些觸動,卻看不出喜悲。這樣一個長長的故事,她一次都不曾打斷他。隻是靜靜地聽,蒼白的麵孔沉靜美好。

莫嘯白的故事講完了,有點自嘲似的笑笑,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也不敢直視曾嵐的表情。是那種罕見的不自信。

“曾嵐,我就是這樣一個混賬,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不孝、很沒良心?”他說。

曾嵐淡淡地開口道:“既然是過去的事情,又何必再去評論什麼。”

她其實知道莫嘯白想聽什麼,她知道他在期待她能說一些或安慰或鼓勵的話,起碼能讓他心裏寬慰些。其實傾吐心事對於女人而言是非常簡單而且高頻的事情,但對於一個男人,特別是像他這種早已成年在社會上摸爬滾打成了老油條的男人而言,非常不容易。

然而那道門一旦打開了,既表明他對你真的坦然相對,也說明他其實需要你的撫慰。

要不然他說這些幹什麼呢。

莫嘯白愣了,怎麼也沒想到曾嵐的反應竟然是這樣,平淡。他抬眼看她,充滿了好奇,他知道以曾嵐的個性反應應該不會太激動,但怎麼都想不到會這樣不作評論。

曾嵐看著他滿目疑惑,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怎麼,你是不是在期待我說幾句安慰你的話?我這個妻子做得不夠格?”

如果她是個愛他的妻子,這個時候不應該是抱住他大聲說,你沒有錯,你堅持自己是對的,你好厲害,這麼多年獨自闖蕩,你好勇敢,能夠衝破牢籠,你不要難過,你爺爺在天之靈不會怪你的……

莫嘯白覺得自己這次真的是受了打擊。

他苦笑:“老婆,你太聰明了,我甘拜下風。”

“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很容易被故事感動的人。我從小隻喜歡看科教頻道,對於那些煽情的電視節目一概不看。”曾嵐伸出手去,輕輕勾住莫嘯白的手指。

她總是覺得,那些把自己的故事大張旗鼓地拿到電視上講的人,都是帶著點僥幸的功利心理的。而作為觀眾的她,麵對這種情形,隻會覺得尷尬。

莫嘯白笑著搖頭,剛剛心裏還揪著的那份不安與尷尬忽然就釋然了。反手握住曾嵐的手:“不要說對不起,其實你這樣的反應,反倒讓我鬆了一口氣。如果你真的抱住我痛哭流涕,或者指著鼻子罵我一通,我也會不知該如何是好。”

“莫嘯白,不管過去的你是個怎樣的人,我隻看得到眼前的你,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曾嵐眸光閃動,聲音平靜如水。

莫嘯白心裏頓時就開出了花朵,忍不住湊過去親了她一口:“曾嵐,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遇到你?”

曾嵐淺笑著移開視線,清亮的眸子看著窗外。秋末冬初,外麵的陽光雖然依舊明媚,卻已經染上了一層透明的薄霜一樣,不那麼親近了。本來是她最喜歡的天氣,冷晴,經過這麼一次意外,她忽然變得怕冷起來。

“等哪天挑個日子,我們去給你爺爺掃墓吧。”她說。

莫嘯白眉目一動,心裏有個地方鈍痛了一下,但馬上又被一股暖流包圍了。

“好,我帶你去見我爺爺,他老人家肯定很喜歡你。”他說。

其實這樣就好吧,對待往事就該這樣,不用深究,也不用感慨。什麼時候能這樣平淡地、不帶一絲多餘的感情色彩地再提起,然後放下,才是真的往事了。

他覺得自己被曾嵐感染得也超脫了。

曾嵐不再說話,自始至終,都沒有問一句關於他父母的事情。

季姝走進病房時候,就見到兩個人安靜地在那兒,一個坐在床上發呆,另一個看著對方發呆。她覺得這畫麵其實挺好,特別有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隻有真正親近的兩個人才能彼此容忍對方的沉默,然後心無雜念地在沉默中放空。

她有點不想打攪這樣的畫麵,正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卻無意間瞥到走廊那端的一個人影。與那人四目相對時,那個人迅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