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每天晚上一如既往地會來,他看起來非常喜歡自己,說是喜歡,還不如說是迷戀,雖然他依舊是那副懦弱無能的性格,倒是那從蛛仙帶來的花藥,幫了大忙,往茶杯裏麵撒一點,他就像根木頭般直直地倒下去,幹淨利落。
這深宮大院的生活有時確實會讓自己感到疲憊不堪,除了必要的拜見外,就隻是整天呆在房間,一步也不想邁出,因為外麵沒有自己向往的那片天空,到處是灰蒙蒙的,迷糊了雙眼,卻依舊看不到遠方的彩虹,哪怕這隻是幻覺的表象罷了。
在這看似明媚的天氣裏,千愛倚在窗頭,宛若水晶般迷人的水眸裏,那最深處的,是無盡的空洞。
忽如其來的,是那淡淡的琴音,悠揚婉轉,如泣如訴,似那漆黑夜空中的星辰,被無止境地吞沒包圍,卻依然閃爍著它殘餘的光芒,微弱而藐小,卻有一種蠱惑般的魅力,召喚著那些相似的人,撫慰著他們那顆相似的心。
穿過枋梁上塗滿彩畫的長廊,來到水光瀲灩的大湖,然後穿過湖上的小橋,看到一座鑄滿了亭台樓閣的小山,沿著山上的石階,再一直往前走。
下了山,遠遠望去,是一片火紅的楓樹林。柔和的陽光從枝丫間撒下,投在葉片上,發出咄咄的光澤,周圍的道路上滿是那火紅,滋生出有如仙境一般的夢幻,讓人分不清到底看到的是火,還是葉。
千愛愣了一下,想要回頭,卻不知為何,隨著那琴音的波動,身子已不聽使喚,腳步仍舊繼續往前走去。
楓樹林的盡頭,豁然開朗,一個簡陋的小木屋獨獨地佇立在那裏,木屋前麵坐著一名男子,他佝僂著背,背對著自己坐著,此時他身著一襲雲繡青衫,柔長的發絲似徐徐瀑布散落下來,隱隱猶如浩淼煙波。陽光打在他的青衫上,使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詭異,迷惑,他的麵前依舊擺放著一把紫檀古箏。
突然間,琴音嘎然而止,隻有絲絲餘音在林間環繞,男子像是覺察到了千愛輕柔的腳步聲,渾身顫了一下,不過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兩人依舊沒有動,千愛站在這邊,而男子坐在那邊,隻有火紅的楓葉在他倆之間翻卷飛舞,風姿翩翩。
“請問來者何人?”男子終於開口了,不過依舊是沙啞的聲音。
“為你的琴音而來。”
“哦。”男子像是笑了笑,歎了一口氣,說道,“娘娘,您太客氣了。”
“你知道是我?”
“在這朦朧清幽之處,任何一點瑕疵都會擾亂他們,並且留下最深的印記,何止需要耳濡目染,世俗之氣是與這清新雅逸之地格格不入的。”
他的話語露骨刺耳,不禁讓千愛為之一怔,但而後,她不禁為此男子的勇氣心生佩服,有多少人敢在當今國王最得寵的妃子麵前說一句風涼話?有多少人敢理直氣壯地鄙夷這世俗的外界?又有多少人敢公然得與皇後對抗?此人雖然相貌醜陋,但他的舉止卻顯得高貴而耿直。
“你叫什麼名字?”
“澗清。”男子淡淡地回答。
“很清幽的名字。”
“謝娘娘。”男子說完,便又自顧自地彈起琴來。
嫋嫋的琴音傳入耳際,隻不過跟先前不同,此時的琴音卻異常淒涼,猶如一朵小野花孤獨地開在路邊的草叢裏,承受著風霜雨露,卻得不到半點的憐愛。讓人感到彈琴者心中殘留的無以名狀的痛苦與感傷,正漸漸地通過這根根琴絲傳遞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縹緲而無形,他像是在發泄,又像是在訴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