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人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因為出於慣例,我們總會在執行槍決的最後時刻,問一聲:“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這時候一般的犯人總會痛哭流涕地說他對不起誰誰誰,而剛硬點的則說“老子沒什麼可說的”等等,而他說的是:“我是殺過人,你們殺我不冤,可是我殺得不是你們說的那個人。”
一般來說,人到了這個時候,說出的話就是他在生命中說的最後一句話,所以一般都會是真話。可是既然已經判罪了,而他又拿不出什麼證據來,我們當然最後還是對他執行了槍決!
那天我槍決完人之後,也覺得有點不舒服,我狠狠喝了三瓶酒才提起神來,可是今天我又看到他,我的精神幾乎要崩潰了。
隻見他走到那攤血肉旁邊看了又看,猶豫了一下,又慌忙向大貨車跑去。
我大叫一聲:“站住,你跑不掉的!”
可他還是頭也不回地向車上跑去,於是我朝天鳴了一槍,他身子頓了頓,還是從車門鑽了進去。我遲疑了一下,朝著已經發動起的大貨車又開了一槍,槍沒打中輪胎,卻打在了檔板上。我清楚地記得車中槍的位置。 車一轉眼開走了,留下一股白色的尾煙在空氣中飄蕩著。
看剛剛事故的情形,小女孩估計已經遇難了。可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朝那攤血水走近,可忽然我發現那攤血水不見了。我頓時頭皮發麻,忽兒我又想起來,為什麼我放了兩槍,這麼大的聲音,而這個鎮上卻都沒人起來看一眼?我聯想到了一件恐怖的事,幹我們這行最怕的事,即被我們槍斃的死刑犯回來找我們了。聽說以前就曾有個同事遇到過此類事情,後來發了瘋,至今還住在瘋人院。當然這也隻是聽說而已。
我半癱軟地慢慢走回旅館,去敲那個老頭的門,門裏發出驚恐欲絕的聲音:“求你不要來找我,我不是故意逼死你的,你不是逢十五才回來嗎?我給你燒紙幣了啊,還請和尚做了法…… ”
是那個老頭的聲音,我現在心情極端混亂,也懶得理他,就朝樓上走去,忽然我看見上麵人影一動,仿佛有個白衣少婦走了進去。我又一驚,幸好重要資料我隨身帶了,可是她進去幹嗎?我追了上去,打開門一看,裏麵什麼人也沒有,我心裏越來越發麻,然後我忽然想起老頭說過的話,以及今天碰上的怪事。
我明白我住的是已經死去的人曾經住過的房間,包括被褥什麼都是,我又氣又怒,又驚又恐,忽然很想衝下去把房門踢開,把那老頭抓出來狠狠打一頓,可是忽然我又想跑……
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麼熬過來的,隻記得天快亮時,車站來了車,我坐上便走了,也沒有再回去找那個老頭。回到局裏我把資料交了,領導看我精神不好,放我兩天假,我抽空到交警隊事故科查了查,果然在三年前的七月十五深夜,在臨縣小鎮上有一輛大貨車撞死了一個小女孩,司機叫徐曉剛,至今還在逃逸。另外我還查到一件事,那天晚上撞死人之後更引起了另一樁命案。那個小女孩被她媽打後跑到街道上被車子撞死了,公公怪罪於她,她受不了壓力就喝毒藥自殺身亡了。
接著她老公也發瘋走失,現在就隻剩下那個公公一個人守著房子。
接著我憑著記憶,又到車輛報廢場找到了那輛已經報廢的肇事車,車身已經鏽跡斑斑了,堆在一堆爛車中間。
而令我驚恐的是,我在車的擋板上找到了我五四槍打出的槍眼,痕跡還很新。
當天我又坐長途車到徐曉剛的老家去了解了一下,原來徐曉剛還有個雙胞胎弟弟,自小就走失了。至此我懷疑我上次槍斃的那個就是壓死了小女孩的徐曉剛,而那個多樁命案的殺人犯很可能是他的弟弟,說不定仍在逃。
我把情況向上麵做了彙報,並提出提前退休。
三個月後,我退休申請批了下來。獲批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說不清楚兩顆子彈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