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奇卡楊老人坐在我的對麵,梅麗坐在我的旁邊,我剛剛沐浴完畢,披著從房間行李中找出的土黃色的寬鬆的便服,端著一碗清香的綠茶在細細品嚐。
阿力克從在門口見到我以後,就寸步不離的跟著我,現在蜷縮在我腳邊,象一頭熊一樣匐在地上,每當聽見我說話的聲音就抬起頭用一對大眼睛看著我。
“阿力克害怕你又要離開它呢,你看它的樣子,很不放心呢。”梅麗宛爾笑道。
我疲倦地微微笑著,現在感覺的一切,枉若隔世,風暴席卷過處,滿目創傷。
“天藏,你知道嗎,你走以後的第二天晚上,你的馬獨自跑回來了,在門外不停的嘶叫,我們都被嚇壞了。”梅麗說道。“那天晚上,阿力克整夜都叫個不停。”
“那天晚上阿力克哪裏是叫啊,簡直就象頭咆哮的獅子,我聽見它在院子裏吼叫,就和平時一樣想靠近它,結果它瞪著眼睛對我齜牙,還伏下身子,我當時以為它一定會撲上來,我這把老骨頭差點被它給嚇散了架了。”多奇卡揚老人嗬嗬笑著說道,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道,“後來我也想到了,你那時一定十分危險,才引的它如此煩躁,說真的,它的確是頭靈性的家夥啊。”
我出發到亡魂峽穀的第二天晚上,我想起來了,可能正是被冷凝風偷襲的時候,“你這個臭家夥。”我笑著彎下身體,用手撫mo著阿力克,心裏湧現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這難道就是被牽掛的感覺嗎?我期待的幸福原來如此的苦澀?這個又呆又笨的阿力克,我心裏卻忍不住難受,我生命中現在的幾個人,誰最需要我呢?
阿力克的要求如此的簡單,隻要我在它身邊,陪它玩,撫mo它,它餓了給它找東西吃,渴了給它找水喝,可能它就很快樂了,對於阿力克來說,可能我離開它,才是對它最大的痛苦,它不會因為一把修羅而願意讓我離開,或許也不會因為四十萬金盾讓我離開,哪怕隻是離開幾天而已。
我暗自唾罵自己,心中無時不在湧動的該死的自私又在衡量自己的得失,甚至開始有些責怪自己喜歡的褐色頭發的埃嘉。
我不應該責怪埃嘉,她隻是要求我裝修破舊的橡木城堡,隻是要求四十萬金盾,隻是我沒有勇氣告訴她,我是個窮鬼,隻是我怕她因為我的無能離我而去,隻是我對她的依戀已經使自己盲目,隻是這個世界的規則真的就如克魯奇說的,向這個世界的每一次索取都要付出代價。
“天藏?”梅麗輕輕握住了我放在茶幾上的另一隻手。
可惡的無可救要的熔化我一萬次的柔情啊,我敏感的心甚至開始詛咒自己,我看見神情略有些擔心的梅麗,我的內心卻無法阻止自己因為梅麗輕握著我的手的溫柔所湧動的沉迷,瞬間我竟然有著強烈的渴望,她的關心和溫柔的嗬護啊,讓我迷離在其中吧,忘記其它的一切,忘記我生命中所有的無可奈何,忘記麵前的女子隻是一個朋友,忘記她對我關心的嗬護隻是水上的浮萍。
所有女子的溫柔都這麼具有殺傷力嗎?所有我喜歡的人都這麼容易讓我感動嗎?所有的渴望隻是片刻溫柔嗎?為什麼我的心感覺到世界在輕微的震動?為什麼此時的我如此的蒼白和無助?
我抑製住跳動的心,輕輕的將手緩緩抽出她的小小的指間和指間的擁抱,“我沒事,有點累,喝點茶就好了。”,然後端起茶幾上的精致的茶碗。
“天藏,你的手背上怎麼?怎麼會有這種符號?”梅麗終於看見我一直刻意掩飾的右手手背的血符,失聲驚叫道。
“哦,這是一個魔法符記,為了加強我的攻擊才用的。”我神色沒有一絲變化,緩緩的答道。
“哈,嚇死人啦。”梅麗說道,“這麼可怕的地方你真不該去的,萬一,萬一真的遇到很厲害的對手,那好危險呀。”
我沉默了很久,最後古怪地笑著對梅麗說道,“你知道嗎?男人的快樂程度和他所喜歡的女人的yu望成反比。”
“是嗎?”眼睛閃亮的梅麗若有所思。
“是啊,如果這個男人喜歡她,會為她想得到的東西挺而走險。縱使他可能粉身碎骨,也會勇往直前。”
“那如果女人想要的東西這個男人根本沒有能力達到呢?”梅麗問道。
“我不知道,大多數男人不會說出來,反而會答應他喜歡的女人,因為那時候,他喜歡她已經超過了關心自己。”
“也許你說的對。”梅麗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的丈夫就是這樣的人,因為我對他說希望我們的女兒有個美好的未來,他不久就離開了我們,去蘭色大陸征戰去了,很多從蘭色大陸回來的郡主都帶回了可觀的財富。”
“蘭色大陸,我聽聞過很多次了,我聽聞的更多的故事是很多遠征的隊伍都沒有能夠回來。”我說道,“梅麗,如果男爵回來了,把他留在你的身邊,別再讓他離開你。”
梅麗沉默著,目光有些失神的凝視著前麵虛無的空間。
“梅麗,你夫君的幸福和快樂在於你,你的手牽動著關於他的一切。”我說道。
梅麗笑容裏有一絲意味深長的味道,“天藏,你怎麼好象都知道?”
我輕抬起頭,嘴角笑著,輕歎一口氣,我怎麼都知道?是啊,我怎麼都知道?
武神大賽第三階段比賽開始後第五天早上,我從亡魂峽穀回到京城。
我帶著阿力克和梅麗到達競技場的時候,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武神大賽因為突發性事件終止了,並且皇城已經全城戒嚴,這也是我們一路上到處看到遍布著頭戴鳳冠頭盔的帝國騎士團騎士的原因。
而突發性事件就是我回來的前一天深夜,從帝國皇宮傳出的震撼整個皇城的霹靂和火焰。
市井間有傳聞說是那個恐怖的夜晚,波龐王朝的統治者,亞平寧大陸無上王權的象征,莫林家族的第七代王孫,查·裏奧爾多·莫林的二十幾個子女,全數被來自天空的黑色閃電活活霹死。
我十分震驚武神大賽被終止的消息,最後在大賽組織者那裏得到了確認,才悻悻的騎著馬離開了競技場。
在我騎著馬和梅麗剛剛離開競技場,有一名騎士從後麵追上了我們,他在我們前麵勒住了戰馬,然後對著我說道,“閣下請留步,尊貴的撒帝親王想和閣下談談,能否耽誤閣下片刻時間?”
我思索了片刻,讓梅麗先自行回去,我跟隨在這名騎士後麵,帶著阿力克,又回到了競技場中。
和我見麵的並非是撒帝親王,而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他自我介紹說是撒帝親王的隨從之一,名字叫所羅門,然後為撒帝親王臨時有事不能和我見麵表示歉意。
我想起來這個所羅門騎士,武神大賽第三階段開始的時候,大賽組織者曾經介紹過他,他從亡魂峽穀帶回了兩把修羅。
我已經經曆了亡魂峽穀的恐怖,不禁仔細打量麵前的這個其貌不揚的青年騎士,他歲月可能略比我大幾歲,身材比較魁梧,而且麵容溫和,兩手修長,很難想象這樣的外表下蘊藏著深不可測的實力。
我們的談話比較簡單,我所有擔心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僅僅想知道我有無興趣為親王效力,進入親王府,言語十分客套,並且表示親王和他對我都十分欣賞。
我委婉的拒絕了他的好意,他明確了我的意思以後,提議是否願意出讓我從亡魂峽穀帶回的冥界神兵,巨斧修羅,他說如果我答應他的提議,願意以五十萬金盾回饋我的慷慨。
我十分欣喜的接受了他的提議,談話十分愉快的進行,直到我提及從亡魂峽穀回來的其他競爭者的時候,他告訴我已經有數名騎士在我之前回來,並且冷凝風是第三天中午返回的。
有一種和天邊的雷霆相仿佛的轟鳴開始在我的腦海中隱隱做響,我甚至幾乎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讓談話繼續,我努力克製著自己心中的憤怒和所羅門騎士道別,將兩袋裝著五十萬金盾的皮袋甩在馬背上,離開了競技場。
坐在輕微起伏的馬背上,我的心海波濤洶湧,身體中如同有一百麵戰鼓在震天擂動,我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脈搏在鼓聲中跳動,我的腦海總充滿了瘋狂的念頭,幾乎無法抑製住立刻去尋找冷凝風報仇的衝動。
但是,我知道如果現在去尋仇,無論結果如何,都將會和皇城的帝國騎士團正麵衝突,因為冷凝風對我的攻擊是在比賽中發生的,而我現在的尋仇必然會被認為是蓄意的挑釁,這是違反波龐王朝公正而又嚴肅的法律的犯罪事件,而且我的舉動可能連累到多奇卡楊和梅麗。
更何況,連恐怖如克魯奇這樣實力的人都對龐大的帝國軍事力量采取回避的態度,我就算是再血勇好鬥,也不會愚蠢到想和它們直接衝突的。
但是,我心中的怒火在現實的壓力麵前並沒有熄滅,就象仇恨的種子被播撒到豐腴的土地中,已經伸展出它黑色的根係,突破禁錮舒展開沾滿膿涎的嫩葉,不久的未來,它會吸取我精神和意誌中所有的養料,成長成一棵蒼天的大樹,不同的是,它的每根枝條上都會爬滿毒蛇。
我早在地下宮殿中就將冷凝風詛咒了無數遍,連同他的家族,所有他愛的和愛他的人都被包括了,極度憤怒的我發下了惡毒的誓言,要徹底的摧毀他生命中擁有的一切,然後殺死他,如果可能,我願意殺死他一萬次,一次一次的連續把他殺死。
無數隻蝙蝠一樣的惡魔在我的腦海中翩躚起舞,我掙紮著的意識就象颶風浪尖的孤舟,隨時可能顛覆,隨時可能失去控製。
而現實卻又如此束縛我的手腳,如果我一無所有,一無牽掛,我一定會用我能想象的最殘忍的方式來報複冷凝風,因為我知道自己脆弱的地方,我脆弱的情感所在他也必然在所難免。
在經過克魯奇這樣的複仇天使的身先例行以後,此刻的我居然在腦海中幻想焚燒冷凝風家人時他們淒厲的哀號,甚至都聽見了冷凝風絕望的痛苦的乞求聲,啊,這種肆意複仇的想象都讓我如此的快感,如果真正的實施起來,該是有多麼壯美和激動人心啊。
我的身體甚至都因為自己殘酷的複仇幻想而血脈奔騰,我冰冷的血被點燃了。仇恨,如同焚燒曠野的荒草一樣焚燒我的人性和良知。
冷凝風,你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回來找你吧。現在的我絕對有信心赤手撕碎一堆象冷凝風這樣的雜碎,坐在馬背上的我迷失在憤怒和複仇的期待之中。
但是,我忍不住會心驚,一旦想象到如果有一個比我強大的人在我麵前傷害梅麗,或者用慘絕人寰的方式傷害我的埃嘉和阿力克,而我又因為無力抵抗的時候,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深入骨髓的悲哀。
仇恨是一把雙刃劍,如果有一個人也這樣對我,誰會了解我此時的悲哀?
這種悲哀一定會逼瘋我的,轉念一想,那這種悲哀也一定會逼瘋冷凝風的,他這樣的雜碎混蛋瘋了才是我最高興看到的。我心中的自憐又一掃而光,轉而又忍不住象個吃人的惡魔一樣邊想邊笑起來。
我一路緩緩前進著,腦海中的邪惡魔鬼和良知天使天翻地覆的互相拚殺著,喧鬧聲幾乎使我忘記了身邊的世界。
“噢……嗚嘔嘔嘔……”一直跟隨在一旁的阿力克猛然大聲的吠叫著。我凝神一看,才發現已經身處傑奎裏大街上,而且剛剛走過了我所居住的多奇卡楊家的大門。
我長歎一聲,勒轉馬頭,此時,聽見阿力克吠叫聲的梅麗剛好迎了出來,“天藏!”她笑著清脆地叫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