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失去的世界(1 / 3)

肯尼克勒斯說道,“這是惡毒的血咒,死亡、疾病、瘟疫、厄運之咒。這是托力該亞生命最後的怨恨。”

福陵蘭家的眾人互相攙扶著,依靠著,銀龍城堡已經被徹底毀壞,半截主堡殘破聳立著,地麵堆滿了巨大的碎石和坍塌的石柱。

夜晚的原野中吹來陰冷的風,呼嘯著,從眾人中間穿過。

我將肯尼克勒斯的話轉告給郡主和夫人,他們兩人如同被羽箭射中了心髒,錯愕的呆了。

身受重傷,渾身是血的海杜克皮膚逐漸變成深紫色,痛苦的眼神逐漸黯淡,兩隻眼睛徹底失去了生氣,瞳人消失了,變成了鬼魅般的暗紅色。

目睹著可怕的事情發生,郡主夫人抓著海杜克的手喊叫著他的名字,福陵蘭郡主蒼老的臉上全是恍惚和絕望,嘴角向下耷拉著,眉頭起伏連成一道山巒。

海杜克突然跳起來,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猛衝向城堡的斷麵,眾人手明眼快地抱住了他,他力大無窮,十幾名青年騎士都被他推的腳步踉蹌,我扶著衰老的幾乎無力站立的福陵蘭郡主,行為瘋癲的海杜克終於被眾人製服,按在地上。

郡主叫著眾人小心,千萬不要弄傷了海杜克。

海杜克後來又跳起來了四五次,每次都企圖從高高的城堡上麵跳下去,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製止了他。

這個驚恐的夜晚終於過去了,早晨的時候,海杜克再次昏迷了,眾人將他抬到房間中,他安靜地躺在床上。

沒有人知道海杜克身上的詛咒是什麼,眾多熟悉治療魔法的騎士和神甫對他都束手無策,他身上的傷口不但沒有愈合,而且逐漸開始腐爛,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慶幸的是,再沒有出現前一夜晚瘋狂的舉動了。

而我對黑暗魔法以外的詛咒了解甚少,還遠不及城堡中的神甫。所以根本幫不了什麼忙。我將肯尼克勒斯召喚出來詢問,肯尼克勒斯隻是告訴我一切都徒勞的,然後就一言不發了,我明白這種古咒語的恐怖,它是這個世界的絕症,而且是強大力量的托力該亞所為,我心裏已經感覺絕望了。

我注視著福陵蘭郡主和夫人,他們在竭盡全力與死神爭奪自己的兒子。

省城請來的精通巫術和魔法的法師也一籌莫展,最後一位神甫告訴福陵蘭郡主,海杜克現在的情況,除非帝國的護國法師才有可能了解,其他人都是枉然。

福陵蘭郡主立刻請家族中的一名男爵帶領著騎兵隊伍,和巨額的帝國銀鈔,前往帝國京城,企圖火速請來護國法師。

福陵蘭郡主和夫人陪了海杜克整整三天三夜,用盡方法將水和食物灌進他的嘴裏,以維持他的生命。

而我也感覺身體出現了不適的焦渴感,若隱若現,我不知道是否是體內的魔咒又一次發作前的征兆,我憂傷的等待著它的全部爆發。

第四天,清早,城堡突然驚慌的騷動起來,將我也驚醒,我帶著阿力克衝出去,走過城堡懸空的長廊的時候,向下望去,看見城堡前麵的廣場上可怕的景象,一個侍女躺在石磚上,慘白的眼睛圓睜著望向天空,半個腦袋都碎了,紅色的,白色的東西,黑色的頭發糾纏在一起,屍體的周圍全是血跡,四周聚集了很多騎士和衛兵,他們無聲地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

可憐的女人可能是從城堡上的一個窗戶中摔下來的,城堡上傳來激烈的喧鬧聲和呼救聲,哀求聲,痛哭聲,是海杜克休息的房間,我心中有可怕的預感。

“天啦,可憐可憐我的孩子吧。”當我衝進海杜克的房間,郡主夫人正跪在一旁一麵痛哭,一麵哀求。

海杜克被眾人按在巨大的床上,口中吐著白沫,暗紅色的眼睛如同青蛙一樣鼓出來,幾乎要脫離眼眶的束縛,他仍然在扭動著身體。

四周全是血跡,仿佛置身於一個農場的屠宰間,地上還躺著兩具使女的屍體,這兩個可憐的女人幾乎被肢解。

另一個不停尖叫的使女衣服破碎,全身血跡斑斑的蜷縮在牆角,任何人企圖靠近她,都會引發她皆斯底裏的嘶叫和揮舞雙手又抓又撓的攻擊。

“魔鬼……魔鬼……嗚……嗚……魔鬼……”她蜷縮著,尖叫的間隙中,哽咽著看著海杜克罵道,邊罵邊拚命撕扯自己的頭發,然後將扯斷的頭發扔向周圍的眾人。

我幾乎不想走進這個恐怖的房間,阿力克低聲釁吠著,站在門口不願意再前進一步。

被眾人製服的海杜克突然停止了掙紮,暗紅色的眼睛逐漸褪色,再次顯示出黑色的瞳人,迷亂了接近四天以後,我們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爸爸……救我……爸爸……救救我……我好痛苦……爸爸……救我……”

聲音斷斷續續,嘶啞淒慘,仿佛從另一個世界掙紮而來的乞求,詭異森然,每個在場的人都為之動容。

福陵蘭郡主被人攙扶著,掙紮著走到床前,看著兒子的眼睛,老淚縱橫,顫抖的伸出手,摸著兒子臉上滾下的眼淚,眼淚和臉上的血跡混合著。

海杜克的眼睛再次翻動著,被暗紅色取代,他張開嘴,企圖咬住福陵蘭郡主撫mo他臉夾的手,他再次陷入可怕的瘋癲狀態,福陵蘭郡主看著兒子再次變成一頭失去理性的野獸,老人嶙峋的背彎的更厲害了,雙肩聳動著,發出沉悶的哀號和哭聲。

郡主夫人聽聞到兒子的呼救以後,從地上爬過來抱著福陵蘭郡主的雙腿,用力的搖晃著,哭著哀求,“做父親的人啊,我所有的依靠啊,一直保護我們的人啊,救救我們的兒子啊,想想辦法,救救我們的兒子啊。”

她的聲音已經嘶啞,頭發淩亂,雙眼赤紅,手指因為用力,失血的蒼白。

福陵蘭郡主的身軀如同被山巒壓著的鬆樹,又如同神話中太陽神目睹愛子被天庭的雷電擊斃的時刻,徒勞,無力,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充滿怨恨,瞬間,淚如泉湧。

埃嘉和她的母親一起跪在地上,她用胳膊抱著陷入痛苦深淵掙紮的母親,堅毅的臉上麵若死灰,牙關緊咬著,但是眼神中的意誌如鋼鐵一樣堅強。

海杜克被眾人用堅固的牛經和粗大的皮帶牢牢的固定在床上,並且身旁始終都有數十人陪伴。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京城方麵的護國法師身上,但是仍然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福陵蘭郡主越來越陰沉寡言,臉色越來越凝重,而郡主夫人頭發間突然多了很多白發,如同霜雪落在頭上。

這樣度日如年的日子又經過了兩天,一天下午,城堡再次騷動起來,我所在的房間感覺到地震一樣的搖晃,廣場上的阿力克發出獅子一樣的吼聲,震動消失以後,海杜克的房間方向傳來女人的尖叫。

當我跑到事發的地方,我看見了更為恐怖的一幕,房間上麵的吊燈深深的刺進海杜克的胸膛,刺過他的胸膛,巨大的吊燈固定在實木床板上,吊燈周圍的一根鐵刺紮進他的眼眶,寬大的床鋪上滿是血跡,周圍的眾人錯愕的驚呆了,郡主夫人昏在旁邊,福陵蘭郡主頭上的白發顫抖著,嗚咽著,流著眼淚。

眾人經過爭執,在神甫的幫助下,拔出了吊燈,現在的海杜克,已經不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我隻有在戰場上才見過比他更可怕的情形,而且是在對方臨死的時候。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幾乎窒息在這無法終結的痛苦中,更何況是受害者的父母和家人,我很難想象此時的福陵蘭郡主和郡主夫人,是什麼仍然支撐著他們,讓他們不願意向殘酷的現實屈服,而在徒勞的和可怕的命運抗衡。

當天晚上,海杜克開始七竅流血,我陪著埃嘉,坐在海杜克的床旁,目睹著暗紅色的血從耳朵中流出來,看著郡主夫人用毛巾將流出來的血擦拭幹淨。

郡主夫人不放心任何人來照顧她的兒子,盡管身體和精神都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她仍然認為兒子能夠治好,她自言自語著,對著兒子說著,“不要害怕,媽媽陪著你呢,你爸爸請的大神官就要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我目睹著這位可憐的母親,幾乎無法抑製自己的傷痛,我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麼生命要用如此痛苦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存在,為什麼世界的苦難如同海洋,為什麼讓母親失去兒子,為什麼有生還有死?

我從小就不會安慰人,我的生命中遭遇了太多的傷心人和絕望的人,經曆了很多次生和死的別離,目睹了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在我的身邊消逝,我無法強迫自己去對他們說些不疼不癢的話,我隻會默默的承受這一切,我的世界裏,人們都是孤獨的狼,受傷後自己去找地方為自己舔傷。

我坐在城堡的青石窗戶上,世界如此的靜謐,心靈的曠野中,風呼嘯而過。現在才發現,活著本身就是多麼榮華的奢侈,隻有健康地活著,才能享受家庭的溫暖,父母兄弟的愛,遺產,財富,才能去zhan有,去虛榮,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我還曾經見過子女將重病的父母遺棄的場麵,也見過狠心的父母將奄奄一息的子女遺留在曠野的悲劇,當一個人成為所有人的累贅,成為所有人的負擔,誰會一如既往的留在他身旁,誰會一如既往的愛他,將他抱在懷中呢。

生命啊,從出生的瞬間,就注定了痛苦和悲劇,生命和生命的價值,如同天平的砝碼,生命的負擔超過了價值,就是生命最脆弱的時候。

可怕的事情發生的當天晚上,城堡裏一位廚師被自己圈養的豬咬成重傷。第二天,酒窖堆積的酒桶莫名其妙的砸下來,又有兩名侍從被砸傷。

怪異的事情接連發生,城堡裏的每個人都膽戰心驚,他們認為厄運已經擴散到他們的身上,眼神中流露著恐懼。

第二天早晨,城堡的鐵柵毫無征兆的落下來,一名剛好經過的騎士和他的坐騎被柵欄砸的血肉模糊,現在,所有的人都相信,詛咒的力量已經威脅到他們每一個人。

恐怖的情緒比現實更可怕,更難以琢磨和控製,城堡中的侍從開始逃跑,逃離這個被詛咒的地方,這個被詛咒的家族,被詛咒的城堡。

剛開始的時候是一個兩個,後來是十幾個人一起逃跑,當京城請來的三名護國法師到達的時候,城堡已經有一半的侍從和騎士都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