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過譽了,都是母親教導有方。”慕長歌垂手而立,麵帶微笑。
老夫人的話乍一聽,隻是在誇讚慕長歌,而其中深意,恐怕隻有大夫人才能聽得明白。
有一絲寒氣順著腿腳竄了上來,如芒刺,密密麻麻遍布了全身,隻有死命攥緊了拳,將所有的神經都緊繃起來,才能讓她時時刻刻不忘撐住了這當家主母該有的氣度。
大夫人笑容依舊慈愛,“你這孩子,老夫人誇你是疼你,受著便是了。”
體麵地誇了這句,大夫人又關切道:“時候不早了,身體要緊,老夫人還是快些回去歇息著吧。明天一早,我就讓顧媽媽重新給長歌采買份補品草藥。”
“不必那麼麻煩了。”老夫人淡淡開口道,“今日事今日畢,左右我也來了這一趟,索性就幫你主一回事,好歹也不算白跑一趟。今兒想必你也乏了,就算是歇息一回。”
大夫人的笑,險些凍僵在臉上,不得不強行按捺著熊熊怒火,恭順道:“老夫人如此體恤兒媳,兒媳哪敢推辭。”
老夫人點點頭,“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兒,柳媽媽粗通些草藥,這件事就交代柳媽媽去做。隻不過這回鬧出來這件事,說到底也跟你平日疏忽有關。”
“兒媳知錯。”大夫人垂下了視線。
“罷了,往後注意些就好,無論嫡庶,始終都是慕家血脈,哪個也疏忽不得,隻要別忘了這點就好。”
頓了頓,老夫人才又開了口,“但既然是犯了錯,總得賞罰分明才是。因你疏忽導致,那重新填補小庫房的銀子,就從你那兒出。”
大夫人暗暗咬牙,胸口似乎更憋悶了些,“但憑老夫人安排就是。”
“對了,還有一樣。”再開口時,老夫人深深看了一眼大夫人,“一整個小庫房的東西都敢盡數調了包,可見這千翠院,也不見得有多幹淨。”
“方才說了賞罰分明,也不好隻針對你一人。”說著,老夫人又同慕長歌道,“長歌,今晚我險些冤枉了你,你卻不急不亂,處處都為大局著想。我這個祖母,就賞你一次特權。”
聽到特權二字,慕長歌一臉懵懂,嬌憨笑道:“老夫人,這特權孫女不敢要。”
“你應該要。”老夫人微微擰了眉,“隔三差五,府裏總有那些個碎嘴的嚼舌頭,說什麼二小姐性子乖張,刁蠻任性的很。個個都還說的有模有樣,倘若不是你身邊的人先傳出去,流言又從何而起?”
“既然有張媽媽這種,敢明目張膽拿了主子命換好處的,勢必也有那些個不把主子放在眼裏的下作胚子。”
老夫人不急不慢地說著,威嚴十足的眼神,緩緩掃過了千翠院的下人們,沉聲道:“我要給你的特權,是一次機會。”
探出三根蒼老卻保養得益的手指,老夫人說道:“三日之內,千翠院的下人,隨你如何調換。哪怕是將所有的下人都換了,也可以。”
“至於你不要了的那些,是趕走還是活活打死,都按你的意思來。但凡是立了一回規矩,往後應當就不至於再有那些個,刁奴欺主的醜事了。”
這話是說給慕長歌的,然而老夫人的視線卻有意無意掃過了大夫人的臉。
慕長歌心思玲瓏剔透,眨眼間便明白了過來。
老夫人城府極深,隻怕早就從今日之事看出了什麼端倪。
隻是大夫人畢竟是當家主母,娘家又壓了慕府一頭,而慕長歌一來不過是個庶出,二來先前與老夫人的感情也並不重。
因此,權衡之下,老夫人也隻是看破而不說破。
然而無論怎樣,身為慕府的老夫人,庇護著慕府的每一個子女平平安安,始終都是她的責任。倘若不能夠直白地挑明了說,總也要換個方式,來幫她立威。
老夫人此舉,無疑是在向大夫人暗示,慕長歌始終是慕家的血脈,即便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出,她可以忽視她,卻絕不能作踐了她!
大夫人怎會聽不懂老夫人的弦外之音,越是能聽懂,她便越是要忍著那將她五髒六腑都攪爛了的恨,神態越發恭順。
將這一切交代完,老夫人便在柳媽媽的攙扶下,最先離開了千翠院。
起先,柳媽媽隻是攙扶著老夫人,不曾開口多說一句。
直到走遠了,到了一處僻靜地方,柳媽媽才略帶幾分遲疑地開了口。
“老夫人,有件事,老奴實在琢磨不明白。老夫人若是高興多說兩句,就幫老奴解個惑,若是不高興,隻當老奴是老糊塗了,胡說八道兩句,老夫人也千萬別同老奴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