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允寧垂眸,“我怕你會後悔。”
朝廷官職可以複原,家族權利可以再奪,但兒女之事,若到老年,看別人子孫承歡膝下,萬一悔恨……
她更怕,她和他相處幾年,她年老色衰,如果他想回家娶妻生子,到時她該如何自處?
雲奕皺眉,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瓜,看她在想什麼,緊緊將她擁進懷裏,惱恨道:“我的命都是你的,那些富貴權勢,又算得了什麼?”
他更深知,那些富貴權勢,是亡她家國的賞勳,他總不能,一邊享受建立在她痛苦之上的繁花錦簇,一邊要她一個亡國公主真心接納自己。
他抱著她放到腿上,凝視她雪白嬌俏的小臉,提議:“要不我從雲家族譜除名,再服下絕子藥,以後變成一個不能生育的庶人,除了你,再沒人要,這樣你會放心嗎?”
李允寧搖頭,“我沒想過……”
她雖有疑慮,可沒想讓他做到這種地步。
雲奕知她心善,想不出這種法子,偏要追問:“那你想要我這樣嗎?”
李允寧蹙眉。
她國亡了,家沒了,卻依舊守著皇族氣節,一直不想接納他。以己度人,百善孝為先,她同樣不會叫他為了自己而忘本。
至於絕子藥,她打算一輩子不生孩子,也沒想用那種一絕後患的東西,他身體不好,她怎麼會給他用。
親了親他的唇,“你不要胡思亂想……”撫上他的胸口,焦急道,“有大夫嗎,我們先看傷……”
雲奕含住她的唇瓣,模糊道:“你舍不得,是不是?”
都什麼時候了,他老是計較那些旁枝末節,李允寧狠狠咬他一下,氣道:“你看不看傷,不看我走了……”
她走了上百裏路,他連夜追上,長久顛簸,不知道前胸後背的傷口裂成什麼樣,他偏偏像個沒事人一樣。
“寧寧,我看……”雲奕緊緊箍著她的腰,泄了力般伏她肩膀上,“你叫雲二進來,幫我包紮上藥……”
往日行軍打仗,他有時受傷,軍醫不在,雲二也幫著處理。
李允寧想到他懂醫術,應該指點雲二就行,掰開他的手起身,喚雲二進來。
雲二在小榻下的櫃子裏翻出剪刀、紗布和藥瓶之類的東西,雲奕斜坐著,讓雲二給他清理傷口。
雲二拿剪刀劃開他浸血的衣服,用溫水潤濕帕子給他擦拭身上血跡,李允寧看到他後背肩胛骨至腰際,一條巨長傷口橫亙著,像無瑕的白玉被人摔出一道豁口。
她虛坐到他麵前,拿帕子給他拭去臉上的冷汗,輕聲問:“疼不疼……”
這話有點多餘,她從前被小刀劃破手指,疼得都會掉淚。
“疼啊。”雲奕咬牙,藥粉灑在撕裂的傷口,像鹽水漬在上麵,痛得眼前發黑,他虛弱地笑了笑,盯著她紅豔的唇,“你親我一口,肯定就不疼了……”
“胡說什麼,”李允寧瞄過雲二,舔了舔唇,“我又不是麻沸散……”
“你是!”雲奕瞧她紅軟的舌尖,太想湊過去吸吮止疼。
“不知羞。”李允寧以口型吐出三字,視線下移,掃過他胸前的血洞,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歎氣,“你這個人,太倔了……”
她沒想傷他的,別提捅破他的舊傷。
雲奕自嘲地笑道:“被親人插一刀,再被心上人捅一劍,這也是上天對我這個惡人的報應了。”
李允寧想到雲二說他因此次重傷,至少折壽十年,心中如針紮似的疼,撫摸他冷峻的眉眼,“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人家說禍害遺千年呢……”
不知道這次,他傷重趕路,對壽命有沒有礙。
雲奕垂下眼睫,隨她在眉頭眼皮輕觸,忽一抬眼,含著促狹笑意,“你該不會聽說我重傷折壽,故意跑掉,怕我英年早逝,你被迫當小寡婦?”
李允寧瞧眼雲二,臉頰發燙,偷偷在他腰上擰了一下,小聲道:“我看你傷口一點不疼,還有精力取笑我?”正色教訓他,“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雲奕附到她耳邊,“我們家寧寧這麼軟、這麼乖,我才不會給別人可乘之隙的機會。”
兩人八字才有一撇,他居然想到他那什麼後她改嫁,李允寧板起臉嬌叱:“好好上藥。”
看他麵色煞白、冷汗不斷,悄悄握住他的手,聳起一側肩膀,示意他靠上來。
雲奕伏她肩頭,攥緊她柔軟的十指。
雲二處理主子傷勢,頗有經驗,三下五除二上藥包紮完,退出馬車。
李允寧扶雲奕側躺在小榻上,她蹲他麵前,歪頭親上他泛白的嘴唇。
“給,你的麻沸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