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荒涼，少年遲疑良久，終於撐起勇氣，決定推開那扇門。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祖父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很想聽到慈祥的祖父對他說：“孩子，生日快樂。”
門“嘎吱”地開了，他端著茶點，輕輕地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收含室，偶爾祖父會叫他過去習書，所以，裏麵的設施並不陌生。盡管屋子裏的玻璃櫥擺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是他也並沒有多做停留。
他繞到屏風的木榻前，卻有些吃驚。
隻見爹爹以一種奇怪的狀態，倚在榻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那種眉頭緊皺的莊嚴，似乎是在進行某種古老的禮儀。
他不敢打擾，於是靜靜地站在屏風前。
無意抬眼，卻看見以前完全空白的屏風上，出現了一幅畫——準確的說，是一個女子。長發如墨，亂糟糟地飄逸在風中。看不出穿的是什麼衣服，華美而又濃烈。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她的左眼，被濃密的碎發遮住，完全不能看到。而她的嘴角，也隱現著一個淡漠的笑容。看得出，她很美。可是，這種美，似乎不屬於這個世間。一切，都仿佛融入那無盡的黑夜中。整個屏風，似乎都要隨著畫中的女子飄起來。
可是，當他看到這幅畫的那一瞬間，一種隱秘的感情，卻突然掠過心髒。他不敢說，他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似曾相識的感覺！
“孩子，你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他猛地一驚——因為，屋裏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地恍惚隻剩他跟那個女子。
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可是，驚醒的時候，他卻完全不記得。
“爹爹”他走到榻前。
“孩子，你看到了？”
爹爹仍然是閉著眼，嘴唇竟然也一動不動，這讓少年有些不安。
“是的”少年點點頭，“很奇怪，爹爹是什麼時候畫上去的？”
“不，這不是畫上去的！”爹爹的嘴角，突然勾出一個滿足的笑容，“是她來了！”
“爹爹……”他很不解，卻不知道該怎樣問出口，隻好換個問題，“爹爹，為什麼不畫出她的左眼？我想，那一定會更加好看”
“孩子，我正要告訴你……永遠不要嚐試去捕捉她被黑發遮住的眼睛！”
“為什麼？”
“因為你會迷上她的那隻眼睛——迷上它，就迷上了無底的念頭與永恒的死亡！”
“爹爹……”他更加不解。
“孩子，我死後，這幅畫就留給你……記得我的話……千萬不要去探尋畫中的一切！”
“爹爹！你不會死的！”他驚奇一向健朗的爹爹怎麼會突然說出這句話。
“也許有一天，你也會遇到她……記得幫我問問她……為什麼願意選擇永生的黑暗……”
“爹爹……”
“噓……不要說話……我看到她了……她來了……來履行約定了……她永遠是那麼美，帶著少女般的單純與邪惡……”爹爹的臉上，竟然獻出少年般明朗的笑容。隻是，他的眼角，卻滑過渾濁的淚水。
他抱著爹爹冰涼的軀體，淚落無聲。
悲慟中，他無意看了一眼屏風。卻見上麵，不知何時突然盛開出一種不知名的花。絢麗，淒豔，帶著泣血的決絕。
很快他就知道，那也是“畫”上去的。
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少年沒有看到。窗外夜空，如墨的黑暗中，那個女子，眼裏荒蕪的笑意。
“陌離！陌離！”
梨花樹下，一個女子歡欣地跳著舞，青絲飄，玉鐲落。
花瓣紛紛散落，在女子的長發上，衣衫上，躍動著歡快的舞蹈。
“陌離！這一曲傾國傾城，我隻為你而舞！”
那樣絕美的舞姿，恍惚飄雪般輕盈不可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