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烈待船開了數裏地,望見沒有追兵趕來,方才收回匕首,將韓公公往甲板上一擲,拋下鐵錨,將船舶在河心。陳靖仇和於小雪也走了過來。
韓公公伏在甲板上,磕頭有聲,眼淚鼻涕滿流得臉皆是,哀求道:“幾位好漢,求求你們!別殺我……別殺我……你們要什麼金銀珠寶,我都奉上!”
張烈喝道:“住口!誰要你的臭錢,沒得汙了我的雙手!”
韓公公忙道:“是,是……好漢說得是。”
張烈道:“我問你,上次從涿郡南運的神鼎,現在運到哪兒去了?”
韓公公猶豫片刻,額頭上冷汗直冒。
張烈不耐煩,喝道:“快說,你若是不盡不實,敢隱瞞半個字——”右手一揮,匕首在欄杆上一劃,喀的一聲,碗粗的欄杆登時斷為兩截“教你立刻像這欄杆一般!”
韓公公大驚,半晌合不攏嘴,伸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定了定神,道:“好漢饒命……我說,我說……”
張烈道:“少廢話!”
韓公公低著頭,道:“皇上要到江南巡遊,宇文大人將神鼎獻給了皇上,以增陛下龍舟瑞祥……”
張烈喝道:“少羅嗦!我就問你那神鼎究竟在哪兒?”
韓公公渾身戰栗,道:“鼎……鼎已向南運往龍舟去了!”
陳靖仇沉吟片刻,問道:“龍舟現在在哪兒?”
韓公公道:“現在,現在應該在大梁附近……我們此次出來采買宮女,也是因為陛下要南遊,一路離宮需要甚多美女伺候的緣故。”
張烈道:“哼!好一隻昏狗!”過了一會,問道:“船下的那堆銅器是幹什麼用的?”
韓公公慌道:“我,我不知道……那些東西奴才真的不知道幹嘛用……”
張烈道:“哼!你不知道?”取出匕首晃了幾晃。
韓公公聲音發顫,驚道:“這,這些青銅是負責運鼎的總督張公公吩咐搜尋的,至於什麼用途,小的真的不知……”臉色驚惶,不像是在說謊。
張烈沉吟片刻,走上一步,道:“韓公公,多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你先下去吧!”
韓公公一喜,跪著答道:“不,不謝……”張烈右手突然向前遞出,嗤的一聲,一把匕首已插入他的胸膛,鮮血飛濺。韓公公應聲倒地,哼也沒哼就死了。
陳靖仇驚道:“張大哥!你,你為什麼殺了他?他……他隻不過是個太監罷了,並不是那些官兵啊?”張烈拔出匕首,回過頭,道:“仇弟……你剛才不是要救那些姑娘嗎?”
陳靖仇道:“是啊!但是,這,這和這個太監有什麼關係?”
張烈道:“仇弟,愚兄也並非想殺人!——但你仔細想想,我若不殺死這太監,放他回去,讓他再糾集人手,把剛才辛辛苦苦放走的那些姑娘,全再逮回!——那我們究竟是救了誰?!”
陳靖仇無言以答,但又心中不忍,道:“可是……”
張烈抬起頭,望著朦朧的江岸,道:“仇弟!若要救人,不救則已,要救則要救到底!這才是真正的豪俠所為!愚兄明白你宅心仁厚——但是在這亂世之中,如不殺掉那些奸佞之徒,則會害了更多人的性命!”陳靖仇低頭不語。
張烈走了過來,拍拍他的肩頭,道:“仇弟,愚兄知道你現在還無法接受這些……但這些事,你遲早都得自己去麵對,願你能好好深思!——”說著將韓公公的屍首拋入河中,擦幹匕首上的血跡。拔起鐵錨,開船去了。
大船鼓起風帆,順著河水往下遊駛去,不日已到河口,轉向東南,駛入通濟渠中。說不盡那三百裏柳岸風堤,景色旖旎;綠水清波,雲閑日朗。再行兩日,已到大梁(開封)城外。張烈將船遠遠的泊住,眾人上得岸來,步行到大梁城中。緩步走在石板路上,隻見街道寬闊,樓台高聳,商賈繁華,豪門林立,當真是“白璧黃金萬戶侯,寶刀駿馬填山丘!”一派富庶繁華之景。
陳靖仇不禁心中感歎。張烈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眾人,到樓底點了飯菜。陳靖仇席地而坐,問道:“張大哥,不知在這兒,能否打聽到神鼎的消息?”
張烈道:“河上官船往來頻繁,我估計皇帝的龍舟船隊應該離此不遠——神鼎也應在此地附近。”
三人邊吃邊談,飯後,又一塊到街上探聽消息。煬帝乘坐龍舟船隊、率領滿朝文武,禦駕南巡一事,早已轟動街坊!滿街之人,都在談論皇帝巡幸江南,途經大梁之事。那龍舟船隊剛剛過去,此時正在城南十裏處的河中停泊。
張烈等轉了半日,最重要的神鼎下落卻無人提及。當晚回到客棧住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三人吃過早飯,張烈道:“仇弟,小雪姑娘,今日我們分頭出去打聽,正午再回客店取齊。”陳靖仇和於小雪答應了,三人分好打聽消息的地方,各自去了。
正午時分,張烈與陳靖仇都已回到客棧,卻都沒打探到任何消息,喝了幾口茶水,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始終不見於小雪回來。陳靖仇心中漸漸焦急,道:“張大哥,小雪她會不會是出事了?”
張烈沉吟道:“按理說應該不會,不過,就怕有個什麼萬一!我們去找找吧!”兩人走到街上,徑向城中尋來。但穿街走巷,直把大梁城東西南北都找遍了,哪有於小雪的影子。天色向晚,陳靖仇心中焦慮。兩人繼續前行,拐過一個街角,到了建國寺門前,突然一人在後麵輕輕喊道:“陳哥哥!張大哥!”兩人一扭頭,見於小雪正站在身後路邊的屋簷下。
陳靖仇大喜,連忙跑了過去,問道:“怎麼這麼遲還不回去?我,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於小雪道:“我剛打聽到了一些消息,所以晚了,——神鼎現在在皇帝的龍舟上。”
張烈驚道:“哦?什麼時候運上去的?”
於小雪道:“我剛聽那位老爺爺說的,昨日那隻神鼎已運上龍舟了。”說著伸手一指。張烈順著看去,果見建國寺前的柏樹下,立著一個老叟,背負雙手。
張烈忙走上去,拱手施禮,問道:“這位老伯,恕晚生冒昧,請問您是否知道神鼎的消息?能否見告?”
那老者緩緩搖頭,自言自語道:“可惜那神鼎昨日已被獻給皇上,老夫無緣得見,也真想知道長什麼樣……”張烈再問時,那老者癡癡呆呆,閉目不語。張烈無法,隻好退了回來,和兩人一塊商量。
陳靖仇道:“看來神鼎確實在龍舟上!確切無疑!”張烈沉吟道:“既然神鼎在皇帝身邊,玉兒也極有可能就在龍舟上!”
陳靖仇驚道:“那拓跋姑娘,豈不是危險得很?”
張烈道:“她身處敵營,確是時刻有性命之危!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啟程,設法潛入龍舟中去!”三人急急回到客棧,收拾了行李。張烈買了三匹馬,幾人跨上馬飛馳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天色向晚,已趕上煬帝南巡船隊之末。放眼望去,真個是聲勢浩大,綿延百裏,滾滾如蜿蜒的巨龍一般,不見盡頭。河岸上旌旗飄舞,營帳連成一片,各地往來迎送的官員,押著貢品,絡繹不絕。這煬帝南巡,攜帶之後宮嬪妃、文武百官、僧侶道人,幾達萬人之眾。所需糧食,均都由沿途郡縣提供。那些地方官領了聖命,若稍有違背,便立刻被誅戮九族,極為殘酷。省事的官員都趁機瘋狂搜刮一番,誰管百姓死活,樂得自己發財,又可討好皇帝,借此為升官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