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人就在山腰歇了一夜,陳靖仇到小溪邊尋了幾隻青蛙,生起火來烤熟了,幾人都吃了一些。第二日繼續趕路,緩緩向一座險峰爬去,一路小心翼翼,到得半山,已是天近黃昏。陳靖仇在前領路,於小雪忽道:“陳哥哥!不好了!拓跋姊姊暈過去了!”
陳靖仇一驚,啊的一聲,連忙回過身,跑過來伸手扶住,隻見拓跋玉兒眉頭緊鎖。陳靖仇伸手背向她前額探去,道:“好燙!”用手輕輕搖了搖拓跋玉兒,道:“玉兒,玉兒!你先醒醒!”拓跋玉兒緩緩睜了一下眼,又迷迷糊糊,昏暈過去。陳靖仇放眼四顧,見前麵山道旁有一小山洞,忙道:“小雪,我們先把玉兒姊姊送到石洞裏歇下,再作處置。”將拓跋玉兒背在背上,向山上奔去。不一會到了山洞中。於小雪找了一些枯枝,樹葉,鋪在地上。陳靖仇小心將拓跋玉兒放下,解下外衣,給她蓋好。於小雪取出手帕,用水沾濕了,折疊好,輕輕敷在拓跋玉兒額上。如此來回數次,不一會水袋已空。陳靖仇又連忙奔到山側溪中,盛了水,再趕回洞裏來。如此忙了兩個多時辰,拓跋玉兒方才安靜睡去。陳靖仇舒了口氣。於小雪也覺困倦,挨著拓跋玉兒睡了。
半夜時分,於小雪醒來,微覺寒冷,伸手理了理拓跋玉兒身上衣服,正欲再睡。忽然一陣悲淒的笛聲,隨風飄入洞來。於小雪輕輕站起,向洞外走去。此時已是深秋天氣,滿天星鬥,大地一片迷蒙,依稀可見,循著笛聲走去,隻見遠處懸崖邊上,一人坐在突起的岩石上,衣衫單薄,麵臨深淵,頭頂著閃爍的星辰,正在低頭吹奏,那笛聲幽咽婉轉,滿是淒涼之意。於小雪聽了,心中也是一陣淒楚。寒風吹來,不禁打了個噴嚏。
笛聲忽然止歇,陳靖仇回過頭,道:“小雪,你怎麼來了?”
於小雪走上前去,問道:“陳哥哥,這麼晚了,天氣那麼涼,你怎麼還不睡呢?”
陳靖仇抬頭望著遠處高山朦朧的側影,心中愁悶,半晌方道:“我在想師父和玉兒姊姊的事,不知他師父他老人家現在可好?……玉兒姊姊能不能挺過去……”
於小雪走近幾步,道:“陳哥哥,你不要擔心,老師父和玉兒姊姊都一定會沒事的!”
陳靖仇道:“但願如此……隻是半年已過,救師父的事仍然沒有任何頭緒。玉兒姊姊又受了重傷……”過了一會,轉過頭來,道:“小雪,這些日子,多虧你不眠不休的照顧玉兒,她才能度過難關,真辛苦你了!——今晚我來負責照看玉兒,你快回去睡吧,一會著涼了可不好。”
於小雪道:“陳哥哥這幾天,不也是很勞累嗎?”
陳靖仇道:“我沒事,你可別累壞了!晚上風涼,快回去吧!”
於小雪猶豫一會,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請陳哥哥也早點睡!”陳靖仇點點頭。於小雪自回山洞裏睡了。
翌日,等拓跋玉兒的傷勢穩定了些,三人再繼續趕路。陳靖仇不敢貪路程,午時出發,日落時分就在山穀中的一條小溪邊停下來。陳靖仇看得溪水上有一木橋,便在橋邊地上鋪好樹枝,把拓跋玉兒安頓下來,準備在此過夜。自己到溪裏尋了些小魚,烤熟給大家充饑。當晚各自歇了。
陳靖仇躺在溪邊的樹林裏,直至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的閉眼。正要入睡,忽聽遠處隱隱傳來一陣輕輕的抽泣之聲。陳靖仇翻身起來,辨明方向,向前行了十餘丈,來到溪邊。隻見天上星光微現,冷月如鉤,斜映清流之中。借著淡淡的月光,見溪水之旁,一人伏在草地上,輕聲哭泣。陳靖仇上前一看,不禁大吃一驚,道:“玉兒姊姊……你怎麼在這?”
拓跋玉兒雙手掩麵,哭道:“阿仇,我……我什麼都看不見了……”陳靖仇走了過去,扶她起來。拓跋玉兒將手一甩,道:“你走開,我……我不要你幫忙!你快走開,我不要你看見我這樣子……”掙紮著爬起,腳下一滑,又摔倒在地,嗚嗚痛哭起來。陳靖仇幾次欲上前相助,都被拓跋玉兒推了開去。
陳靖仇歎了口氣,緩緩轉身走開幾步,抬頭望著山頂的殘月,孤雁長鳴,冷風吹來,雙目淌下兩道淚水,輕輕地道:“玉兒……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拓跋玉兒道:“還有什麼可說的,我……我都已經是個廢人了,我以後該怎麼辦?”
陳靖仇哽咽道:“玉兒姊姊,請你相信我!不管你變成怎樣,是昨天的也玉兒姊姊好,今天的也罷。總之,隻要你是玉兒姊姊,我就永遠不會丟下你不管。”
拓跋玉兒擦擦眼角的淚珠,過了許久,方道:“阿仇,你,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陳靖仇道:“玉兒姊姊……不管多美麗的容顏,也會隨著歲月而消逝……隻要你的那顆正直美麗的心靈還在,那就足夠了!”
拓跋玉兒止住哭泣,麵朝溪水,靜靜坐在溪邊草地上,良久方道:“阿仇,你……你不騙我?”
陳靖仇道:“我怎麼會騙你呢?請你相信我,無論將來遇到任何事,我都會永遠照顧你,不讓任何人去欺負你……”拓跋玉兒似信非信。
陳靖仇走到她身邊,並排坐下,道:“玉兒姊姊,你若是不信,我們擊掌為誓!我將來若是反悔,就讓我永遠變成傻瓜呆子。”
拓跋玉兒撲哧一笑,道:“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緩緩轉過身來,舉起右手。陳靖仇也舉起手,在她掌心連拍三下。拓跋玉兒舉起下頷,仰頭向天,道:“阿仇……夜裏的仙山島是什麼樣子,我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你能告訴我嗎?”陳靖仇心中一陣酸楚,強忍著悲傷,細細描述了一遍。拓跋玉兒托著下巴,聽得悠然神往,道:“你說月下的小溪很美,就在我跟前,我想……我想看看!”陳靖仇忙扶她起來,慢慢向前走幾步。拓跋玉兒聽得水聲,跪在地上,不禁伸出雙手,輕輕浸泡在清涼的溪水裏,喜道:“好清涼,好美的溪水!這溪裏一定有很多小魚吧?”
陳靖仇雙目落淚,強自忍住,不讓自己哽咽出聲來,笑道:“是啊,山裏的溪水很清澈,魚兒都很喜歡在這遊動……玉兒姊姊也很美……”拓跋玉兒轉頭道:“阿仇,以後,你就當我的眼睛吧。不論你看到了什麼,就說給我聽,就如同我也親自看到了一般!”
陳靖仇回過頭,用衣袖擦擦眼淚,答應道:“好,我以後就是玉兒姊姊的雙眼!”又過了一會,勸道:“你傷勢還沒大好,快回去休息吧!等你的傷好了,我再帶你走遍大江南北……觀看,看神州大地的美景。”拓跋玉兒微笑道:“阿仇,你可不許騙人!”伸出手臂,讓陳靖仇扶著回去歇息了。
第二日眾人繼續趕路,拓跋玉兒雙目失明,行路更是艱難。接下來幾日之中,連續翻過了數坐山峰。拓跋玉兒沿路之上,也逐漸有了笑聲。這日傍晚,行至一座險峰之側,三人貼著山壁走去,身旁是萬丈深穀。再過一會,天色已暗。陳靖仇收拾幹靜地麵,用衣服墊好,讓拓跋玉兒躺下。再去尋些鳥獸,以給大夥充饑。方才回來,忽聽於小雪道:“拓跋姊姊!你怎麼了?”陳靖仇忙過去看時,拓跋玉兒額上全是冷汗,伸手探去,一片滾燙,燒得不輕。急忙讓於小雪用濕手帕給她敷上額頭,解下長衫給她蓋了。兩人不敢離開半步,在旁邊直守到半夜,不時察看。但拓跋玉兒傷勢不但沒有任何好轉,反而更加嚴重起來,神誌也漸漸迷糊了。陳靖仇急得來回踱步,於小雪道:“陳哥哥,怎麼辦,拓跋姊姊的身子越來越燙了!”
陳靖仇道:“都怪我,這幾日連續趕路,沒讓玉兒好好休息……怎麼辦……怎麼辦呢?”連連踱腳,忽道:“對了,我在來時路上的山穀邊,見到過不少草藥!你在這守著,我下山采藥去!”於小雪答應了。陳靖仇連忙取出衣兜裏的東西,借著朦朧的月光,往山下急奔而去。
兩個多時辰過後,陳靖仇方才回到山上,從懷裏掏出雞血藤、苦膽木、葉下紅、白藥根、虎杖等七味草藥,滿手都是荊棘的劃傷的血痕,急急將各類草藥分檢開來,取出神農鼎,每樣按用量放入一些,倒了半袋泉水,在鼎下生起火來。一頓飯工夫,已煎好湯藥。於小雪取出一隻小瓦罐,將湯藥倒在罐裏,待得吹得涼些,方才扶起拓跋玉兒,小心喂她喝下。兩人在旁靜靜守候,雖是困累異常,但不敢稍稍閉眼。此時正是四更時分,四周一片靜謐,群鳥棲在樹頭,風動樹梢,不時驚起滿天星辰。
直守了將近一個時辰,陳靖仇再過去看時,拓跋玉兒額上依舊滾燙,哪有半點好轉,急忙將剩下的半罐湯藥也喂給她喝了。再過片刻,又轉身來看。隻見拓跋玉兒臉上燒得火紅,忙伸手推推,豈知拓跋玉兒已完全沒了知覺,連哼也不會哼一聲了。伸手把脈,隻覺脈搏輕微,十動一緩,斷斷續續。再過一會,呼吸也漸漸弱了下去,已現出那下世的光景來。於小雪流淚道:“拓跋姊姊,你一定要挺過去啊……”陳靖仇急得來回踱步,突然抓起瓦罐,狠命向地上一摔,砰的一聲,碎成千百塊,道:“為什麼?為什麼連上古神器都沒用!上天啊……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伏在拓跋玉兒身前,失聲痛哭起來。
於小雪退後幾步,走到神農鼎旁,泣道:“陳哥哥……”陳靖仇猛地回過頭去,於小雪右手持著匕首,對準自己左臂,喀的一聲,已割下一塊獻血淋漓的肉來。陳靖仇驚呼道:“小雪……你……你這是幹什麼?”於小雪拋下匕首,右手捂住傷口,跪在地上,強忍疼痛,流淚道:“我,我以前曾聽賀老伯說,有個人的母親得了絕症……他割下自己手臂的肉熬藥……母親的病就好了……”陳靖仇急忙奔過去,撕下衣襟,替她包紮,道:“傻孩子,這不過是傳說中的故事罷了!你這樣又是何苦……”
於小雪哭道:“陳哥哥,拓跋姊姊她快不行了,你就讓我試試這個方法吧!”陳靖仇心中一慟,眼淚不知不覺的又流了下來,道:“小雪……你告訴我一聲,我來割自己手臂的肉就行……你是個姑娘,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疼!”於小雪泣道:“可是……我好喜歡拓跋姊姊,我真的不忍心讓她離我們而去!”
陳靖仇安慰道:“嗯,那好……我們就試一試吧!或許你的誠心,能感動上天,讓玉兒姊姊好起來……”含淚將草藥和血肉放入神農鼎中,再生起火來。片刻之後,鼎上竟緩緩升起五彩雲霧,一片芬芳馥鬱。不一會,光芒四射,好似點點繁星。於小雪奇道:“怎……怎麼會這樣?”陳靖仇也不明所以,抬起頭,暗暗禱祝完,轉頭道:“小雪……一定是你的誠心感動了上天!這次熬出來的藥,一定會有效的,一定會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