態度,也可能決定官運(2 / 3)

不過,吊詭的是,楊繼盛他們彈劾嚴嵩的結果使大老板對嚴嵩這個CEO越發信任,而嚴嵩對他的這位唯一的領導也越發順從。因為他積幾十年官場經驗,完全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一個人能不能繼續做他的官,不取決於多少人反對他,而是領導的信任程度。越是有人反對,反對的人越多,越要抓住博得領導信任這個關鍵,隻要領導覺得自己是忠誠的,別的,就不成問題了。

楊繼盛的同學王世貞,就受不了啦!他偷偷地哭楊繼盛,哭得連寫東西都寫不成!氣得把筆都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很可能,他在心裏罵著:“嚴嵩,你這個老賊,走著瞧吧,有朝一日,哼哼!”

麵對嚴嵩,王世貞內心很糾結!

王世貞是有名的才子,又逐步奮鬥成了文壇大腕兒,嚴嵩是非常想籠絡他的,試探著能不能把王世貞納入“自己人”的圈子。按照王世貞的朋友、後來也曾經入閣拜相的王錫爵的說法,當國的首相嚴嵩“雅重公(世貞)才名,數令具酒食征逐,微諭相指,欲陰收公門下,公意不善也”。

想想看,堂堂首相,對一個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人很看重,常常讓他的獨生兒子嚴世蕃宴請王世貞,表達對他的器重,委婉表達出希望納入圈子的願望,應該是非常高看王世貞了,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可是,王世貞並不買賬,他內心裏,是鄙視這位首相的。

嚴世蕃經常請王世貞吃飯,可是,一有機會王世貞就會給嚴世蕃難堪,甚至拿他的生理缺陷——瞎了一隻眼——侮辱他。嚴世蕃這位“官二代”是非常驕橫的一個人,所接觸的又多是討好巴結他的人,王世貞每每給他難堪,他就有些受不了,在他老爹麵前不少說王世貞的壞話。

嚴嵩這個人,似乎還不能說是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人,一般的事情他也不會去計較。可是嚴嵩以堂堂的首相之尊,主動接近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卻熱臉貼到涼屁股上,難免傷感乃至生氣:“哎呀,王元美這小子夠狂傲的嘛,連首相也不放在眼裏!”

這也就算了吧,年輕人嘛,誰沒有點兒脾氣呢?自己年輕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或許,嚴嵩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王世貞為什麼還鄙視嚴嵩呢?人家是首相啊,你一個後生小子,幹嗎如此呢?

其實,不為別的,恰恰就因為嚴嵩是首相。對於當權者,以大腕兒文人自居的王世貞,似乎天然有種抵觸感。何況,嚴嵩對他的領導一味順從、逢迎,哪裏是正人君子所當為?!叫王世貞怎麼可能不鄙視他呢?

既然鄙視一個人,當然就不可能買他的賬了;不僅不買賬,還處處給他點嘲弄、譏諷甚至挑戰。

王世貞和他的同黨,“諸人多少年,才高氣銳,互相標榜,視當世無人”,譏諷時政,甚至於“使酒罵座”,私下裏沒少數落嚴嵩的不是。對此,身為當國執政的嚴嵩就有些不太滿意了。更為嚴重的是,王世貞和他的知己李攀龍以文壇領袖自居,聲稱盛唐以後的書不必讀,嚴嵩就有些難以接受了。

嚴嵩早已是公認的文壇大腕兒,現在王世貞這個毛頭小子居然以文壇領袖自居,這不是公然漠視甚至故意蔑視他這個首相嗎?

惹領導不高興,哪裏有好果子吃呢?你不是狂傲,看不起在機關裏做處長、司長嗎?偏偏就讓你待在那裏。當有人提議升轉王世貞做他心儀不已的提學副使(大體上相當於教育廳廳長)時,嚴嵩給擋住了。

王世貞何等狂傲的一個人,哪裏受得了呢?書生本色,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那麼多人公開站出來和嚴嵩對著幹,比如同學楊繼盛、王宗茂,王世貞怎麼就不站出來呢?

是啊,王世貞不是不想,他也想的,但也隻是想想而已;要付諸行動,他似乎缺乏這個勇氣,所以是比較糾結的。當然,他也找到了一個自我安慰的理由:不考慮個人,也得為自己的父親考慮考慮吧!

王世貞擔心,自己公開和嚴嵩作對,勢必會連累其父,那就危險了。有了這個借口,他表麵上就可以和嚴嵩父子周旋,裝作友善的樣子。

或許,王世貞對自己的患得患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對有勇氣拍案而起者充滿敬意。

別的不說,就說對楊繼盛吧。王世貞和他本不是一路人,可是兩個人的關係卻很不錯,楊繼盛被捕後,王世貞急忙設法營救。他想到嚴嵩身邊一個幕僚平時和自己的關係還算可以,於是便登門向他拜托,說楊繼盛現在知道是首相提拔了自己,感激不盡,非常後悔自己的行為,懇請首相能夠原諒他這一次,他已經發誓,有生之年一定一心一意報答首相。但等了很久,也不見有什麼動靜。王世貞急了,還得另想辦法了!正好,四處奔走營救夫君的楊繼盛夫人來找他,說是要給皇帝上書,替夫君去死。王世貞覺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又一看那份文稿,實在太一般,於是自告奮勇提筆重寫了一份。

其實,這樣大的一樁案子哪裏是耍筆杆子就解決問題的!任你說得頭頭是道,嘉靖皇帝就是無動於衷。這下,王世貞沒招了,他隻能以派人給獄中的楊繼盛送點好吃的來表達對這位同學的關心。

突然之間,楊繼盛的死刑要執行了,這讓王世貞心驚肉跳。楊繼盛最後向王世貞托孤,請他關照自己的孩子。

這次,他豁出去了!和詩社的幾個同黨一起跑到西市,哭祭楊繼盛,王世貞還把自己的官袍脫下來,蓋在楊繼盛的遺體上,張羅著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湊錢出物,安置楊繼盛的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