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下長生搖頭晃腦地說:“中國有句俗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京西胭脂鋪會出這樣的事,這是我們當初沒有想到的,真是天助我也。”
鬆下次郎道:“三天時間很短,姓晁的翻不了身。”
鬆下次郎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這兩天你暗中盯著晁信義,他的一舉一動都要注意,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鬆下次郎發狠道:“父親,您放心,他跑不了!”鬆下長生搖頭道:“他不會跑!”
鬆下次郎一怔,問:“如果他賠不起我們的損失,他不會跑嗎?”
鬆下長生顯得胸有成竹,說道:“中國人有一個優良的傳統,就是把祖業看得比命都重要,即使山窮水盡,也會一肩承擔。這一點值得我們日本人學習!”
鬆下次郎恭敬地回答道:“是,父親。”
晁信義回到京西胭脂鋪,花紅藍和晁靈珊坐在桌子前等他,桌子上有一壺茶,點著一支蠟燭。
“怎麼樣了?”兩個人一見晁信義回來,一起站起來,不約而同問道。“美白霜、嫩膚霜有質量問題,萬幸的是這批貨還沒有運出北京。”晁信義坐在桌子前。花紅藍給他倒了一杯茶,晁信義接過,咕咚一聲,一飲而盡。晁靈珊焦急地問:“鬆下先生怎麼說?”
晁信義道:“鬆下長生不在北京,朱買辦接待的我。”
晁靈珊問:“就是那個看上去很傲慢的朱七先生?這個人不太好打交道。”晁信義道:“是啊。他說,給我三天時間,要麼賠償十二萬兩銀子,要麼,他告我欺詐,蹲大牢。”
晁靈珊大驚失色:“十二萬兩銀票?我們哪裏有?那不就非蹲大牢不可了嗎?信義,幹脆……”她本來想說逃的,但猛然止住了,那兩個字怎麼說得出口?一旦逃走,京西胭脂鋪將永遠沒有翻身的日子了。
晁信義斷然搖頭:“我不能逃。就算蹲大牢,那也是我去坐牢,你們還在,還可以把京西胭脂鋪撐起來。”
花紅藍站在晁信義身後,說:“我已經找到了水粉變質的原因。”晁信義問:“什麼原因?”
花紅藍說:“配方和工藝都沒有問題,關鍵出在水上。”
晁信義驚問:“水?我們不是一直用玉泉山的泉水嗎?京西胭脂鋪用了一百多年,一直沒有出問題啊。”
花紅藍說:“是,以前一直用玉泉山的泉水,沒有出問題,可現在用,肯定會出問題。”
晁信義不解:“為什麼?”
花紅藍說:“問題出在蓄水池上麵。每次從玉泉山拉回來的泉水,並不是立即使用,而是倒進蓄水池中存放。可那場大火,殃及蓄水池,把蓄水池汙染了。你整葺後院的時候,考慮節約成本,隻是對蓄水池進行了清理,卻沒有從根本上清除汙染源。”
晁信義應了一聲。
花紅藍說:“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必須重修蓄水池。”
晁靈珊道:“錢呢?我們到哪裏去籌那麼多錢?十二萬兩的賠償,已經是一筆巨款。現在還要重修蓄水池,還要進原料,到處需要錢,可錢從哪裏來?”
晁信義反倒平靜了許多,說:“我明天到錢莊去借錢,京城有幾百家錢莊,隻要有幾家願意支持我,就能解決這個事情!”
花紅藍和晁靈珊知道,到錢莊借錢,利息高,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走這一條路的。但現在,晁信義除了走這一條路,已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晁信義隻有求助於錢莊、票號。
在京城之中,至少有五百家大小錢莊、票號。百分之八十是山西商人所開。洋兵攻打京城的時候,有一半的票號撤走,留下的又有一大半遭受了損失。京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難,百廢待興,需要巨額的錢財,錢莊和票號就顯得特別重要。
山西商人以精明、膽大而聞名。京城的局勢並不明朗,此時放貸,風險大,利潤也大。
已經有幾十家錢莊、票號開門營業了。晁信義拜訪的第一家錢莊叫興隆錢莊,老板姓錢,山西人。和京西胭脂鋪打了多年的交道,錢老板和晁子霖關係密切,逢年過節互相走動,以兄弟相稱。興隆錢莊規模宏大,門前是一塊幹淨平坦的壩子,停放著一輛輛馬車、洋車、轎子,車夫們守著各自的家當,三五幾個在一起閑聊。大門口一對白玉獅子,十幾個夥計穿著一色的黑布長衫,肅立在兩邊。他們當然不是簡單的夥計,或者說是錢莊請來的保鏢更合適。
晁信義氣宇軒昂、不急不慢地進了大門,大門口的十幾個保鏢還微微彎腰,並做出請的手勢。
進了大門,左邊就是錢莊的櫃台,幾個賬房先生坐在櫃台裏麵,低著頭,一手翻著賬本,一手在算盤上撥得啪啪直響。右邊幾個穿戴整齊的人,他們是負責迎接客人的知事。到錢莊裏來,無非是存錢、兌票,這些都是門店生意。隻有借貸,門店做不了主,必須到後台,和掌櫃當麵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