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報還一報?”晁信義問,“姑姑,什麼是一報還一報?”
晁靈珊說:“我聽說,洋兵到來的那天,王家棟還在門口迎接洋兵,和他們說洋話,看上去和洋兵關係很好。有人說,是王家棟叫洋兵來滅我們晁家的,不然,為什麼整個昌延裏,別的店,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搶了,而我們晁家卻是遭了滅門慘禍?”
晁信義心裏也一直有這個疙瘩解不開。按理說,洋兵要對付的是政府和軍隊,就算要搶平民,那也應該是針對財物和美女。晁家卻是滅門慘禍,連幾個月的孩子都沒有放過。
對此想不通的,並不隻有晁信義一人。他的嶽父張壽元也覺得此事很怪,更像是晁家得罪了什麼人,人家才會下此毒手。可是,就算晁家得罪了人,這個被晁家得罪的人也無法指揮洋兵啊。
聽到姑姑如此一說,晁信義有種恍然大悟之感。如此看來,這事真像是王家幹的。
但是,就算是王家幹的,晁信義心中也無法平複。以怨報怨,不是他所願意的。他不想當壞人,真的不想。
離開姑姑,晁信義又到了沉澱室。花紅藍站在工作台前,工作台前的牆壁上掛著一麵一尺見方的鏡子。她的麵前擺放著幾個白玉瓷碗,裏麵是花紅藍正在研製的新產品。花紅藍用手指頭沾起白玉瓷碗裏的水粉,抹在臉上,慢慢用手揉。晁信義從鏡子之中看到她清冷的眼神,蘊含著一絲淡淡的哀怨,心中一陣莫名地疼痛。
他知道,自己已經在她的心中插了一把尖刀,直達她的靈魂最深處,刺得最深,傷得最痛。
他默默無言。花紅藍的目光也落在鏡子之中,在鏡子之中和晁信義的目光碰在一起,兩個人一起沉默了。
良久,花紅藍慢慢地轉過身來,淡淡地問:“東家,你有事?”東家!晁信義默默地回味著這兩個冷漠的字,心如刀絞,沒有回答,隻是微微搖了搖頭。
花紅藍淡淡地道:“如果沒有事情,我先出去,你鎖門吧!”
晁信義恍然:“對了,這幾天我準備去一趟保定,可能要十天半個月才回來。姑姑現在的身體又是這樣,後院的事辛苦你了。”
晁信義去保定,是因為袁世凱兼任政務處參預政務大臣和練兵大臣,皇上剛剛降旨。去年十一月,袁世凱轉任署理直隸總督,不久便實任總督,而現在隻不過幾個月時間,又加任這兩項職務。雖說大清朝自設立軍機處之後,不再有相位一說,到了老佛爺執掌權柄的時代,甚至連軍機處都虛設了,行政實權掌握在一些大臣的手裏,這些大臣被稱為中堂,實際上,卻是一些分管政務的大臣。袁世凱的政務處參預政務大臣,實際上等於今天的副總理,而練兵大臣,則相當於今天的參謀總長之類的職務,離清朝所稱的中堂,隻有半步之遙。
所以,他兼任的這兩個職務,反倒是比那個總督要顯赫得多,幾乎就等於拜相了。
袁世凱進一步榮升,晁信義自然要去祝賀。春節之前,晁信義去拜過節,在保定等了幾天,袁世凱根本連見都沒見,隻是讓他將禮物留下,回了一份小禮,就把他打發了。晁信義卻相信了嶽父的話,袁世凱是一定要巴結的人,遇到這次榮升的機會,晁信義自然不肯放過。
另一方麵,他早一天去遲一天去,甚至等半個月之後去,自然沒有任何區別。袁世凱剛剛榮升新職,前去祝賀的達官貴人一定不少,他去早了,根本就輪不上見麵的機會;若是遲一些去,說不定還能獲得一次機會。
最重要的是,晁信義並不想留在京城。他想逃避,尤其是不想看到即將到來的結果,不管這個結果是什麼,他都不想看到。逃到保定,是他認為目前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