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車跑動起來後,袁世凱開始和張壽元小聲說話。袁世凱道:“壽元兄,有件事我需要你幫我。”
張壽元剛要開口,袁世凱做了一個噤聲動作,又道:“小聲,別讓車夫聽見。”張壽元因此問:“袁中堂要在下做什麼?”
袁世凱道:“我走得匆忙,什麼都來不及帶,想請你幫我準備點盤纏。”聽了這話,張壽元立即向身上摸了一下,摸出一張銀票,遞給袁世凱。袁世凱接過,看了一眼,是一萬兩,道:“這個恐怕不夠。”
張壽元愣了一下,看了袁世凱一眼,迅速作出判斷。身為中樞大臣,袁世凱沒有穿官服,也沒有帶大批隨從,似乎說明有什麼事正在發生,這件事一定是驚天大事。張壽元很想問一問,卻不敢問,道:“要不我們繞一步,到四海錢莊去拿?”
袁世凱擺了擺頭說:“要不,讓信義跟我走。到時候,我讓信義和你聯係,你把銀票交給信義。”
張壽元沒有絲毫猶豫,道:“好。”“那就好。”袁世凱道,“你就在這裏下車吧,叫信義跟著我。”
張壽元下車,走到後麵那輛車旁,對晁信義道:“你一路跟著,什麼都不要說,不要問。到了當地,和四海錢莊聯係,給我個準信。”說過之後,也不待晁信義答複,轉身而去。
晁信義果然聽話,一路上什麼都不說不問,跟著袁世凱到了前門車站,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來,袁金標和晁信義陪在身邊,盛總管去買票。
沒多久,盛總管返回,領著他們一起上了火車。袁世凱坐的竟然是三等車,和一堆平民百姓擠在一起。車廂裏烏煙瘴氣,亂七八糟。袁世凱坐的是靠窗的位子,袁金標坐在他的身邊,晁信義坐在前麵一排,而盛總管坐在後麵一排。三個人呈一個“品”字形,將袁世凱圍了起來。
直到在天津住下來,袁世凱才和晁信義談了一次話。
這次談話極其隱秘,連袁金標以及盛總管都不在場。袁世凱見麵就說:“信義,你怕不怕?”
晁信義莫名其妙,問:“怕什麼?我不怕。”
袁世凱道“:攝政王要殺我,你跟著我逃出來,可能會受我連累,你怕不怕?”晁信義大吃一驚,攝政王要殺袁世凱,這是哪兒跟哪兒?現在還是國喪期間啊,攝政王就迫不及待要殺大臣?非常時期誅殺重臣,這可是大忌啊。袁世凱見晁信義片刻沒應答,道:“怕了?別說你怕,我也怕。”晁信義說:“大人,我不怕。”
袁世凱似乎有些不相信,道:“真的?你不怕?”
晁信義道:“大人是中樞大臣,國之棟梁。若是連大人的命都不保,我等小民,就算保住一條賤命,又有何益?我隻是震驚。”
袁世凱問:“震驚什麼?”
晁信義道:“大人勵精圖治,奉行改革,好不容易令大清天下有點還陽跡象。某些人卻黨同伐異,為一己之私,置國運於不顧。這個國家,還有治嗎?”
袁世凱輕歎一聲,道:“時也命也,認命吧。”晁信義突然生出一股豪氣,道:“大人,我可以認命,但大人不能認。”袁世凱被逗笑了,道:“為什麼你能認,我就不能認?”
晁信義道:“大人是國家民族希望之所在,命運之所係。如果大人也認命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還能有希望嗎?”說著,晁信義跪了下去,道:“大人,請聽小民一句話。”
袁世凱神色一凜,道:“請說。”
晁信義說話之前,磕了三個響頭,道:“隻要大人不認命,我晁信義,就算粉身碎骨,也誓死跟著大人。”
很久之後,晁信義才弄清事情的緣由。
載灃當上攝政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誅殺袁世凱。然而,載灃畢竟才二十六歲,年紀輕輕,缺乏政治鬥爭經驗,就算要殺袁世凱,他也沒有實力。最終,載灃想出一個辦法,召集軍機大臣商議,隻要軍機大臣同意,那就不是載灃要殺袁世凱,而是最高決策層的一致決議。
當時的軍機大臣一共有五位,滿族兩位,分別是慶親王奕劻和總管內務府大臣世續。漢大臣分別有三位,張之洞、鹿傳霖和袁世凱。這五位大臣,大多數是慈禧預感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時,匆忙布局的,鹿傳霖、袁世凱等幾人擔任軍機大臣的時間,尚不滿一年。
既然是軍機大臣開會,袁世凱自然要到場。可是,袁世凱走向軍機處大門時,卻被守門的侍衛攔下,明確告訴他,攝政王有令,既然袁大人有足疾,暫且回家休息,今天的會就不用參加了。
袁世凱是何等精明的人?一聽這話,立即意識到大事不妙。他回家的同時,進行了一番部署。
很快,有人將軍機大臣會上的內容通報給袁世凱。載灃將誅殺袁世凱的意思說出來,請各位軍機大臣表態,他的話音剛落,奕劻便說:“此事關係重大,請王爺……”話未說完,已經露出哽咽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