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好多人一說到死就隻想將死時候的苦痛。George Gissing 在他的《草堂隨筆》(The private Papers of Henry Ryrcroft.)說生之停止不能夠使他恐怖, 在床上久病卻使他想起會害怕。當該薩Caesar 被暗殺前一夕,有人問哪種死法最好,他說“要最倉猝迅速的!”(That which should be most sudden!)疾病苦痛是生的一部分,同死的實質滿不相幹。以上這兩位小竊、軍閥說的話還是人生觀,並不能對死有什麼真了解。
為什麼人死觀老是不能成立呢?為什麼誰一說到死就想起生,由是眼睛注著生嚕嚕嗦嗦說一陣遁辭,而不抓著死來考究一下呢?約翰生Johnson 曾對Boswell 說 :“我們一生隻在想離開死的思想。”(“The whole of life is but keeping away the thought of death.”)死是這麼一個可怕著摸不到的東西,我們總是設法回避它,或者將生死兩個意義混起,做成一種騙自己的幻覺。可是我相信死絕對不是這麼簡單乏味的東西。Andreyev 是窺得點死的意義的人。他寫Lazarus 來象征死的可怕,寫《七個縊死的人》(The seven that were hanged)來表示死對於人心理的影響。雖然這兩篇東西我們看著都會害怕,它們中間都有一段新奇耀目的美。Christina Rossetti,Edgar Allan poe,Ambrose Bieree 同Lord Dunsang對著死的本質也有相當的了解,所以他們著作裏麵說到死常常有種淒涼灰白色的美。有人解釋Andreyev,說他身旁四麵都被圍牆圍著,而在好多牆之外有一個一切牆的牆——那就是死。我相信在這一切牆的牆外麵有無限的風光,那裏有說不出的好境,想不來的情調。我們對生既然覺得二十四分的單調同乏味,為什麼不勇敢地放下一切對生留戀的心思,深深地默想死的滋味。壓下一切懦弱無用的恐怖,來對死的本體睇著細看一番。我平常看到骸骨總覺有一種不可名言的痛快,它是這麼光著,毫無所怕地站在你麵前。我真想抱著他來探一探它的神秘,或者我身裏的骨,會同他有共鳴的現象,能夠得到一種新的發現。骸骨不過是死宮的門,已經給我們這種無量的歡悅,我們為什麼不漫步到宮裏,看那千奇萬怪的建築呢。最少我們能夠因此遁了生之無聊ennui的壓迫,De Quincey隻將“猝死”、“暗殺”……當作藝術看,就現出了一片瑰奇偉麗的境界。何況我們把整個死來默想著呢?來,讓我們這會死的凡人來客觀地細玩死的滋味:我們來想死後靈魂不滅,老是這麼活下去,沒有了期的煩惱;再讓我們來細味死後什麼都完了,就歸到沒有了的可哀;永生同滅絕是一個極有趣味的dilemma,我們盡可和死親昵著,讚美這dilemma做得這麼完美無疵,何必提到死就兩對牙齒打戰呢?人生觀這把戲,我們玩得可厭了,換個花頭吧,大家來建設個好好的人死觀。
在Carlyle 的The life of John Sterling 中有一封Sterling 在病快死時候寫給Carlyle的信,中間說:
“它(死)是很奇怪的東西,但是還沒有旁觀者所覺得的可悲的百分之一。”
“It is all very strange,but not one hundrdeth part so sad as it seems to the standers-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