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靄靄,周遭的一切除了空調呼呼聲,剩下全是空蕩蕩的沉寂。

梁招月慢慢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黑暗將她的影子掩得徹底,玻璃上隻有一個模糊黑影。

漸漸地,對著這片夜色失神了,微微闔眸,無意識呢喃出他的名字,“向亦雲…”

不管時間再怎麼流逝,這三個字像刻在心上,那是她貧瘠青春裏,為數不多給過她溫暖的人。

可能到死都會記得那天,九年前一個雨後下午,撲來的風裹著沁冷拂在身上。

再冷也不及突來的幾輛警車停在樓下。

起初單純以為爸爸同事過來談工作,直到他們亮出手銬,繼而看到媽媽錯亂地跌坐在地上,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

那一刻,她感覺到什麼叫天崩地裂。

來不及發愣,忙上前攔住他們,哭著求他們不要帶走爸爸,爸爸是她的傘,一直為她遮風擋雨,他如果走了,她和媽媽怎麼辦…

重要是,他是冤枉的,他一直是個好警察。

從小爸爸就教育她正直善良,而他,這些年也言傳身教,怎麼可能犯錯。

“招月,”爸爸眼眶泛紅地叮囑她,“照顧好媽媽,爸爸…”說到這裏,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

他沒有。

押送警車還是帶了爸爸。

可誰又能想到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

沒幾天傳來噩耗,他們說爸爸在監獄裏畏罪自殺了。

隻留下一本筆記本,寥寥一句:照顧好媽媽。

而媽媽的病卻沒能扛過冬天。

短短幾個月,她成了孤兒,平日裏那些和藹的親戚沒一個願意站出來,甚至覺得她晦氣,可能看她可憐,住對麵的張奶奶把她接了過來。

也從那時候起,她跟向亦雲開始有了交集,在之前,他們的生活,相望卻無法平行。

唯一相似點,他們在一個年級,她一班,他二班。

張奶奶是沈家保姆,沈家是向亦雲外祖父家,他從小到大一直隨外祖父和母親住在這裏,包括他的弟弟和妹妹。

後來聽張奶奶說,向亦雲父母從小離婚,他們三兄妹判給了母親。

恰逢寒假,張奶奶不放心把她一個人在家,便帶上她一同過去。

第一天,便碰到沈家來客,張奶奶忙不過來,讓她去酒窖拿酒。

後院很大,即便按照張奶奶給的路線還是迷路了,七繞八繞竟繞到影廳。

顯然離酒窖越來越遠。

正要重新規劃路線,側麵有動靜,一轉頭,入目是一雙冷肅的眉眼以及霞光四溢的上空。

不由怔了怔。

而向亦雲似乎對她出現在他們家不驚訝,漫不經心搭她一眼,“迷路了?”

聽這語氣想必已經得知她跟張奶奶過來的,不是突然闖入的外來者。

呐呐地點了點頭,“請問…酒窖在哪?”

可能少爺心情好,親自帶路。

她跟在後麵。

他很高,高到要仰頭才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就這麼晃了下神,沒跟上他的步伐,腦袋撞入一堵人牆。

好硬。

她在心裏嗚了聲,耳邊落下疏懶輕笑,“都不看路的?”

明明是他突然停下...

也不全怪他,她分神了。

“對——”

隻起了個開頭便被打斷,少年下頜一抬,“到了,右手邊第三排,隨便哪一瓶都行。”

酒窖很大,如不是他提醒,恐怕又得在裏麵轉悠半天。

她抱著紅酒原路走出,不想,他還站在那,夕陽他身上略過片片光影,極為熱眼的五官在餘暉下有幾分模糊,但骨子裏傲氣和不羈怎麼都藏不住。

少年踱步過來,伸了伸手,“給我。”

她沒搞懂,“那為什麼你不直接進去拿?”

他眼瞼微掀,神情沁著幾分桀驁痞氣,“張奶奶喊你拿又沒喊我。”

“……”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隻是…怪怪的。

空氣裏又傳來他的聲音,“認識回去的路?”

好像認識。

見她遲疑了半刻,他抬了抬腳,“跟著我。”

那個冬日傍晚,她覺得眼前這個少年與同學嘴裏的有出入。

他們說他目中無人,冷漠,沒耐心,甚至暴力。

生怕他們不信,同學當場舉例,繪聲繪色描述出他不顧自己的親妹妹哭鬧,板著臉提起她耳朵,一路到車上,然後又對親弟弟拳打腳踢,打得汪汪聲都不帶停手。

但這麼瞧…好像不像傳言那般。

回憶飄得太遠,梁招月一點一點拽回,胸口頓頓的疼,眼前的夜色無端的變得模糊,之後,看到的全是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