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1 / 3)

太平洋舟中見一明星

鮮豔的明星哪!--

太陰底嫡裔,

月兒同胞的小妹--

你是天仙吐出的玉唾,

濺在天邊?

還是鮫人泣出的明珠,

被海濤淘起?

哦!我這被單調的浪聲

搖睡了的靈魂,

昏昏睡了這麼久,

畢竟被你喚醒了哦,

燦爛的寶燈啊!

我在昏沉的夢中,

你將我喚醒了,

我才知道我已離了故鄉,

貶斥在情愛底邊徼之外--

飄簸在海濤上的一枚釣餌。

你又喚醒了我的大夢--

夢外包著的一層夢!

生活呀!蒼茫的生活呀!

也是波濤險阻的大海喲!

是情人底眼淚底波濤,

是壯士底血液底波濤。

鮮豔的星,光明底結晶啊!

生命之海中底燈塔!

照著我罷!照著我罷!

不要讓我碰了礁灘!

不要許我越了航線;

我自要加進我的一勺溫淚,

教這淚海更鹹;

我自要傾出我的一腔熱血,

教這血濤更鮮!火柴

這裏都是君王底

櫻桃豔嘴的小歌童:

有的唱出一顆燦爛的明星,

唱不出的,都拆成兩片枯骨。玄思

在黃昏底沉默裏,

從我這荒涼的腦子裏,

常進出些古怪的思想,

不倫不類的思想;

仿佛從一座古寺前的

塵封雨漬的鍾樓裏,

飛出一陣猜怯的蝙蝠,

非禽非獸的小怪物。

同野心的蝙蝠一樣,

我的思想不肯隻爬在地上,

卻老在天空裏兜圈子,

圓的,扁的,種種的圈子。

我這荒涼的腦子

在黃昏底沉默裏,

常迸出些古怪的思想,

仿佛同些蝙蝠一樣。我是一個流囚

我是個年壯力強的流囚,

我不知道我犯的是什麼罪。

黃昏時候,

他們把我推出門外了,

幸福底朱扉已向我關上了,

金甲紫麵的門神

舉起寶劍來逐我;

我隻得闖進縝密的黑暗,

犁著我的道路往前走。

忽地一座壯閣底飛簷,

象隻大鵬底翅子

插在浮漚密布的天海上:

字格的窗欞裏

瀉出醺人的燈光,黃酒一般地釅;

哀宕淫熱的笙歌,

被激憤的檀板催窘了,

螺旋似地錘進我的心房:

我的身子不覺輕去一半,

仿佛在那孔雀屏前跳舞了。

啊快樂--嚴懍的快樂--

抽出他的譏誚的銀刀,

把我刺醒了;

哎呀!我才知道--

我是快樂底罪人,

幸福之宮裏逐出的流囚,

怎能在這裏隨便打溷呢?

走罷!再走上那沒盡頭的黑道罷!

唉!但是我受傷太厲害;

我的步子漸漸遲重了;

我的鮮紅的生命,

漸漸染了腳下的枯草!

我是個年壯力強的流囚,

我不知道我犯的是什麼罪。寄 懷 實 秋

淚繩捆住的紅燭

已被海風吹熄了;

跟著有一縷猶疑的輕煙,

左顧右盼,

不知往那裏去好。

啊!解體的靈魂喲!

失路底悲哀喲!

在黑暗底嚴城裏,

恐怖方施行他的高壓政策:

詩人底屍肉在那裏倉皇著,

仿佛一隻喪家之犬呢。

蓮蕊間酣睡著的戀人啊!

不要滅了你的紗燈:

幾時珠箔銀絛飄著過來,

可要借給我點燃我的殘燭,

好在這陰城裏麵,

為我照出一條道路。

燭又點燃了,

那時我便作個自然的流螢,

在深更底風露裏,

還可以逍遙流蕩著,

直到黎明!

蓮蕊間酣睡著的騷人啊!

小心那成群打圍的飛蛾,

不要滅了你的紗燈哦!晴朝

一個遲笨的晴朝,

比年還現長得多,

象條懶洋洋的凍蛇,

從我的窗前爬過。

一陣淡青的煙雲

偷著跨進了街心......

對麵的一帶朱樓

忽都被他咒入夢境。

栗色汽車象匹驕馬

休息在老綠陰中,

瞅著他自身的黑影,

連動也不動一動。

傲霜的老健的榆樹

伸出一隻粗胳膊,

拿在窗前底日光裏,

翻金弄綠,不奈樂何。

除外了一個黑人

銜草,刮刮地響聲漸遠,

再沒有一息聲音--

和平布滿了大自然,

和平蜷伏在人人心裏;

但是在我的心內

若果也有和平底形跡,

那是一種和平底悲哀。

地球平穩地轉著,

一切的都向朝日微笑;

我也不是不會笑,

淚珠兒卻先滾出來了。

皎皎的白日啊!

將照遍了朱樓底四麵;

永遠照不進的是--

遊子底漆黑的心窩坎:

一個厭病的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