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眼波當筵會心默默 火光匝地群盜凶凶(3 / 3)

說得巫雲和醉綠兩人也大笑起來。

黃忠遇到夏侯淵,是要加倍猜拳的;這時楚岫拿的是夏侯淵,便和嬌娜對猜起拳來。一連五拳,嬌娜卻輸了三拳。丫頭斟上三杯酒,嬌娜是不能吃酒的,正在躊躇的時候,厚卿便伸過手去,把三杯酒拿來,統統替她吃下了。安邦看見,在一旁拍著手道:“關公在那裏替黃忠吃酒呢!”

把個嬌娜羞得低下頭去,一邊卻溜過眼去,看了厚卿一眼。厚卿笑著對安邦說道:“黃忠年老了,吃不得酒;關公原是酒量很大的,替人吃幾杯酒,算不得什麼事。”

安邦說道:“怪道關公把一張臉吃得通紅。”

飛紅接著說道:“如今關公的臉不曾紅,卻紅了不吃酒的黃忠!”

大家向嬌娜臉上看時,果然粉腮上起了兩朵紅雲。

榮氏怕她女兒著惱,便催著朱太守道:“老爺看還有什麼好的令兒,俺們再行一個?”

朱太守見說,便隨手在戶簽盒子裏拿出一個訪西施令來,把十一支牙簽,放在碧玉筒裏,各人依次抽去一支藏著。這令兒抽得範蠡的,便聲張出來,去找尋西施。這時厚卿卻抽得了範蠡,朱太守便催他快尋西施。厚卿便在滿桌麵上看人的臉色,嬌娜小姐怕厚卿找不著西施,要吃罰酒,他兩人坐得很近,便低著頭向厚卿遞過眼色去,又把那支牙簽在桌下麵搖著。厚卿會意,卻故意沉吟了一會,先故意猜錯,拉著榮氏的手,說道:“舅母是西施了。”

榮氏笑說道:“你看我這樣年老,還像得西施嗎?”

拿出牙簽來一看,上麵是“越王”兩字,又注著“賜酒慰勞範大夫立飲”一行小字。

厚卿看了,心裏歡喜,便站起身來。榮氏把酒送在他嘴邊,便在榮氏手裏飲幹了酒,坐下來,指著嬌娜說道:“妹妹美得和西施一般,妹妹一定是西施了!”

羞得嬌娜把手裏的牙簽向桌上一丟,轉過脖子去,看著別處。大家看桌子上,果然是西施,那小字道:歌一曲,勸範大夫飲。眾人都說:“妙妙!小姐原唱得好曲子,隻是輕易不肯唱的;如今天可憐見,小姐恰巧抽得這唱曲子的簽子,酒令重如軍令,小姐快唱一支好的,賞給俺們聽聽。況且外甥哥兒是客,小姐也不好意思怠慢這位範大夫呢!”

嬌娜小姐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勸得無可推諉,便背著身子,低低地唱道:

“苧蘿村裏柳絮飛,幾家女兒製羅衣。

怪的西家有之子,亂頭粗服浣紗溪。

亂頭粗服天姿絕,何物老嫗生國色?

向人含顰默無言,背人揮淚嬌難匿。

一朝應詔入吳宮,珠衫汗濕怯曉風。

歌舞追歡樂未央,運籌襯席建奇功。

奇功就,霸圖複。

畫槳芙蓉瘦,胥台麇鹿走。

響屟廊空館娃秋,遺香殘月黃昏候!”

唱來抑揚頓挫,十分清脆。嬌娜小姐唱完了,合座的人都飲一杯酒,慶賀範大夫,厚卿也跟著吃完了一杯酒。飛紅卻不依,說道:“俺小姐卻為範大夫唱的,你做範大夫的隻吃了一杯酒便算了嗎?”

厚卿笑問道:“依大姨兒說不算便怎麼樣呢?”

飛紅道:“依我說,範大夫還須拜謝西施。”

厚卿巴不得這一句,真地站起身來,搶到嬌娜小姐跟前,深深作下揖去,羞得嬌娜小姐急向她母親懷裏躲去。大家看了,又笑起來。

榮氏把厚卿拉回座去,朱太守叫大家拿出牙簽來看:見朱太守自己拿的是“文種”,小字注著:和範大夫對飲,厚卿便和他舅父對飲了一杯酒;安邦拿的是“諸稽郢”,小字注著:對飲各一杯,便也和厚卿對飲了一杯酒;飛紅拿的是“吳王”,注明“犒賞範大夫立飲,勸子胥酒,酌定拳數。”

飛紅笑對厚卿道:“大夫站起來,待寡人賜酒!”

說得屋子裏的人都笑起來。厚卿真的站起來,飲了一杯酒。飛紅又看著嬌娜小姐道:“小姐從此做了我的妃子呢!這樣的美人,怎不叫寡人愛煞!”

一句話說得滿桌的人大笑。嬌娜小姐啐了一聲,低下頭去,又偷溜過眼波去向厚卿笑了一笑。眠雲拿的是“伯嚭”,注明“範大夫說笑話,奉酒太宰飲。”

眠雲笑說道:“大夫快酌酒來,待老夫痛飲一杯!”

朱太守聽了,也撐不住大笑起來。厚卿真的親自執壺,走到眠雲的跟前,滿滿地斟了一杯,雙手捧著,說道:“丞相飲酒!”

榮氏看了,笑說:“都是老爺引得大家都成了瘋人呢!”

眠雲飲過了酒,還催著厚卿說笑話。朱太守說道:“今天大家也笑夠了,不說吧,還是罰他唱一支曲子吧。”

厚卿聽了,也低低唱道:“六宮誰第一?天下負情癡。耽悶豈獨癬?為看不多時。

臥而思,影何翩翩而垂垂?立而望,步何姍姍而遲遲?真耶幻?是耶幻?瑟瑟兮帷風吹,盼彼美兮魂歸,細認還疑不是伊。”

大定聽他唱完了,都說好,獨有嬌娜在暗地裏溜了他一眼。

接下去漱霞拿的是“東施”,注明“作媒吃謝媒酒,回敬範大夫”,厚卿和漱霞都依著飲了一杯;楚岫拿的是“王孫雄”,注著“拇戰一字清五拳”;巫雲拿的是“華登”,注著“一認五,一認對,啞戰三拳”;大家都照例行了。醉綠拿的“伍子胥”,注明“拇戰無算,由於胥定數”;醉綠原是愛猜拳的,當下她便嬌聲叫著嚷著,和合席的人猜拳,滿屋子嚷得十分熱鬧。厚卿的酒量原是淺的,這天他又多吃了幾杯酒,便覺得頭昏眼花,胸頸一陣作惡,便哇地吐了出來,大丫頭心來扶住。

榮氏說:“快扶哥兒回房睡去!”

這裏大家也散了席。

厚卿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清醒過來。急急到他舅父房裏去送行,他舅父早已在清早動身去了。厚卿陪他舅母談了一會話,精神還覺十分疲倦,便入房睡去。到了晚上,榮氏便吩咐把外甥哥的晚飯送進房去,丫鬟伺候著。厚卿吃完了飯,見窗外月色十分明亮,便獨自一人步出院子去,在一株梧桐樹下,仰著臉看天上的月兒;隻見一個十分明淨的月兒,四周襯著五色的薄雲,飛也似地移向西去,照得院子裏外透徹。

正靜悄悄的時候,忽聽得身後有衣裙窸窣的聲兒。厚卿急轉過身去看時,見嬌娜小姐,正傍花徑走來。看她身旁也不帶丫鬟,厚卿心中一喜,忙搶上前去,兩人並著肩。嬌娜小姐靠近了厚卿的肩頭,迎著臉兒,拿一手指著天上,低低地問道:“哥哥!天上的牽牛織女星在什麼地方?”

厚卿看月光照在她臉上,美麗清潔,竟和白玉雕成的美人一般。夾著那一陣一陣的幽香,度進鼻管來,不由得癡癡地看著,說不出一句話來。正在出神的時候,忽見嬌娜又向西麵天上指著,隻嚷得一聲:“啊喲!”

早已暈倒在厚卿肩頭。厚卿急抱住她的腰肢,看四周天上時,早已滿天星火,那火光直衝霄漢,反映在院子裏,照得半個院子通紅,連他兩人的頭臉上也通紅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