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穿過窗孔,侵襲到張進德的枕頭了,張進德這才從睡夢中醒來。他睜一睜惺忪的睡眼,見著時候已經不早了,一骨碌爬起身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沒聽出一點兒人們的動靜。全廟中啞然無聲,仿佛隻有他一個人在這裏住著,此外再無其他的聲息。“難道他們都還在睡著,沒有一個人醒來嗎?……”他想。在靜寂的早晨的空氣中,好象昨夜晚的經過:捕捉敵人,歡欣的哄動……一切都消逝了影子。好象從這一切之中,留下來的隻是張進德,隻是這空空的廟宇,隻是從這窗孔中所射進來的陽光,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張進德將衣服急忙地穿好,走出自己小小的房門,來到院中一看,隻見大殿中的柱子上綁著的胡小扒皮低低地偏著頭不動,而在他旁邊坐著的兩個人正在那兒打盹。除此而外,連別的一個人影子都沒有,一切人們都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張進德不禁更加疑惑起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活見鬼!……”當他走近兩個看守的人的麵前,他們倆還是在打著盹,口沫流得老長的,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到。“如果有人將你們倆偷去了,你們倆還不知道呢。”他不禁這樣想了一想。舉目一看,倒是胡小扒皮覺察著他的到來了。隻見臉孔上有著傷痕和灰垢的胡小扒皮,不恭順地瞅了他一眼,又將頭轉過去了。他見著胡小扒皮的這種倔強的態度,不禁暗暗有點納罕起來:這小子真是一個硬漢呢!……不知為什麼,一瞬間,張進德為一種憐憫的心情所激動著了,陡然地憐憫起他麵前的犧牲物來。“我與他既無仇恨,何苦這樣對待他呢?一夜的苦頭諒他也受夠了,不如把他放了罷……”想到這裏,不知從什麼地方刮來一陣微寒的晨風,使得思想著的張進德驚顫了一下,即刻改轉過來了他的思想。“張進德,你發了瘋嗎?何三寶不是說他要來殺死你和你的同誌嗎?也許他不是你個人的仇人,但是他是農會的仇人啊!……”

“媽的,打死你這個舅子!”

打著盹的一個看守人忽然說了這一句夢話,張進德覺得有點好笑。他走近他的跟前,輕輕地向他的腿上踢了一下,他這才從夢中驚醒了。用手揉一揉惺忪的眼睛,驚怔而不解地向著立在他的麵前的張進德呆望。張進德笑著說道:

“你要打死誰呀?誰個把你偷去了,你還不知道呢!”

聽了這話,他即刻驚慌地尋視捆綁著的胡小扒皮,看他還在不在。見著所看守的對象還安然無恙,這才露出一種輕鬆的,放了心的神氣。這時他的別一個夥伴也醒轉來了。張進德見著他們兩個是平素不大來到農會的人,不知為什麼,昨夜晚也被王貴才拉來了。

“他們都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呀?”張進德問。

一個年輕一點的開始說道:

“他們天剛一亮就跑出去了,教我們兩個看守著這家夥。我問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他們糊裏糊塗地說得不清不楚,我也沒聽明白。李木匠,劉二麻子領著頭……”

“我聽見他們商量,”別一個插著說道,“好象去要燒哪一家的房子。”

“啊,這才是怪事!”張進德很疑惑地想道,“燒房子……燒什麼人家的房子呢?為什麼?……不打我一聲招呼就這樣胡幹。這才是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