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個也不反對。這樣地決定了。在一種新的希望之中,在這要被離開的三仙山上,過著最後的一夜。
第二天的黎明。隊伍在雲霧之中悄悄地走下三仙山了。三個女人也改變了男裝,她們如普通的自衛隊的隊員們一樣。張進德怕她們有失,特地將她們列在隊伍的中間,並招呼她們前後的隊員們給以照應。
敵人的營壘擋著去路。要想逃出,那便要衝過敵人的營壘。好在這時敵人都在睡夢之中,就是有幾個哨兵來往,也是暈頭暈腦的,沒精打采的模樣快要睡去。等到自衛隊將隊伍列好之後,張進德將手一揮,號令著一齊啞然無聲地衝向前去……
因為不預備和敵人對敵的原故,各人拚命地以逃出敵人的營壘為目的,所以並沒有響動槍炮。敵人的哨兵被殺死了。等到睡夢中的兵士們都醒來了而意識到是一回什麼的時候,自衛隊已衝過營壘了。可是他們並不放手,即刻追擊起來。每一個自衛隊的隊員都用盡所有的力量向前奔逃,毫不還擊。可是槍彈從後邊如雨點也似地飛來,有多少不幸的竟中了彈而殞命。
這樣一點鍾以後的光景,追擊的敵人漸漸落後得很遠了。槍聲也漸漸稀少了。但是眾人還不敢停留一步,仍繼續著向前奔逃。等到後來覺得已離開危險的境界了,眾人才漸漸地鬆起腳來。有的喘不過氣來,有的忽然倒在地下不能走動了……張進德發下了休息的命令。
在隊伍都聚集攏來了的時候,張進德點檢了一番:失去了十三個男同誌,一個女同誌何月素……他差一點要哭出來,然而他勉力地忍住了。這個時候不是表示悲痛的時候。
“我們三個人,”毛姑紅著眼睛發著哭音訴道,“本是一道跑的,何先生在起初跑得也很有勁。可是後來不知因為什麼,我們便把她丟掉了。我想將她找到,可是怕敵人趕來了,來不及……”
“她本來是一個文縐縐的小姐,怎麼能經得這樣拚命的跑呢?恐怕是……”
荷姐沒有把話說完便咽住了。張進德低下頭來,想借此免去眾人看出他的紅了的眼睛,悲哀的表情。他所愛著的何月素死了……勇敢的女子……良好的同誌……
忽然立在張進德旁邊的,精神奕奕的小和尚將他的手腕拉了一下,很歡欣地叫道:
“大哥!大哥!你看,那不是一個人歪歪地走來了嗎?那樣子好象……說不定是何先生呢。”
張進德的精銳的眼光判定那人不是別個,那正是他們適才所提起的何月素。歡欣充滿了他的身心,他即刻很快地迎向前去。是的,這是何月素,這是他們親愛的何月素!她的右腿上略受了一點微傷,因此她走路歪歪地有點費力。她的麵孔為著汗水所浸淋了而且顯現著十分疲倦的蒼白。但是她的眼光仍是依舊地活潑,依舊地充滿著希望。見著張進德迎上前來,她不知為什麼,也許是由於過於歡欣的原故,忽然走不動了,一下子向地下坐將下來。
“張同誌!我右腿受了一點傷。”她顫顫地說。張進德並沒答言,走上前去,用著兩隻有力的臂腕將她的微小的身軀抱起來了。何月素也不反抗,兩手圈起張進德的頸項。兩眼閉著,她在張進德的懷抱裏開始了新的生活的夢……
1930年11月5日於吳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