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餘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卡爾竟如此淡然地講出一切?她的思緒一下子喜不自勝一下子又憂心悄悄。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卡爾的,她也很願意與卡爾結為夫妻,可是要她離開中國遠赴重洋,卻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她坐在那裏茫無頭緒心潮起伏個不停。卡爾已拿出鑽戒套在她右手的無名指上,她已混沌不清除了順從別無他法。她努力地張了張嘴卻不清楚自己要說些什麼才好。
卡爾摁著她的手背深情一吻,繼而又把她拉入懷中輕咬著她的嘴唇,持續多時仍不願停罷。餘姚也貪戀這樣的美好時光,可現實總要把她拉扯回來。
“卡爾……我……”她緊緊擁著他。
卡爾仿佛預料到她會有許多“可是”,所以不斷地用英文重複,“不不不,我們現在不要說話好嗎?”
他們倆就這樣靜默了很久,真希望時間可停下來,這一刻就是永恒,這一刻就是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餘姚,你是愛我的,對吧?”還是卡爾先開了口。
她撫摸著手指上的鑽戒,“我想是這樣的。”
“我知道你有所顧慮,你舍不下棠檸還有餘橋,更沒離開過這個國度。你不知道美利堅是個什麼樣子,你不知道在那兒要怎樣生存,一旦邁出去這一步回不回得來也說不準。”
卡爾說出了她的心聲,但是他卻露掉了最關鍵的那個因素。
“請你相信我,把你的餘生交給我。我的父母親都在那邊,我們家還有個很大的牧場,任你馳騁逍遙自在。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著你去做。美利堅沒有戰亂,我們可以獲得一個安靜的空間。到了那邊以後,我們定期給餘橋彙錢回來,你和棠檸之間可以寫信往來。”
卡爾為她憧憬著未來,她甚至能想到十年二十年以後,他們倆手挽著手走在百老彙大道上。
“隻是……卡爾,你已經決定要走了嗎?無論我答不答應你,你都一定會走吧?”
“我知道你在生氣我沒有事先與你商量,卻在背後行動準備。可餘姚你捫心自問,你分給我的時間、在乎我的程度又有多少?你不是忙著書局的買賣就是在替他人操心。同為在東北生活過的人,我理解你對這場戰爭的痛惡!可你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呢?我們猶太裔兩千多年沒有故土一直在流浪,但我們從不乏團結。”
餘姚無言以對,卡爾所說並沒有錯。
“你給我些時間考慮好不好?再說辦理出入境的相關手續不也需要時間嗎?還有藤岡修的證件也還沒有辦下來……”
卡爾在車裏掏出幾個小本子,“這是藤岡修的證件,今日剛剛弄下來。這是我們倆的,未開戰之前我已經辦好。”
原來卡爾早有準備,他不是一時的衝動,而是很久以前就開始醞釀。
餘姚把證件拿在手中,“這是我們的?”
“我們的證件是真實有效,藤岡修的是假的。”卡爾見餘姚精神恍惚,知道這一切需要給她時間來消化,所以又安慰道:“餘姚,在戰爭結束以前,你可以慢慢考慮。這場戰爭……中國不會贏,上海會淪陷,日本人能不能打進租界還未可知。”
“你胡說!”餘姚不相信他的預言。
諷刺的是就在這時從遠處又傳來槍炮聲。卡爾忙開動起汽車往回走。她知道這裏並非他的祖國,他想尋得一個和平的環境是人之常情,可是她自己呢?卡爾說中了她的顧慮卻忘卻了一個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她舍不得離開葉裔勳生活的城市。
無論他們倆還在不在一起,就算是親人老友也罷,她隻想離他近一些,畢竟是裔勳帶著自己來到上海灘的。她越這樣想越覺得愧對卡爾,越覺愧對卡爾越想聽從他的安排。這是惡性無解的循環,她恨這樣的自己!
次日,餘姚打電話向棠檸告假,她夜不能寐導致頭暈目眩。棠檸隻好自己去往破廟那邊幫忙,又教她當心身體別把自己給累垮。
餘姚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上午方才起床,這時卡爾做事已不再瞞著餘姚,直問她要不要陪自己去往銀行整理賬目。她想去看看也好,至少知道卡爾在忙些什麼事情。
他們倆剛準備離開西藥店,就瞧見趙曉霞又來纏著藤岡修搭訕。藤岡修苦不堪言,但還是好脾氣的與趙曉霞說著話。
藤岡修得到證件顯得很平靜,沒有特別高興也不是特別沮喪。他隻是翻翻裏麵的內容,自嘲笑道:“單修。這個名字或許要跟著我餘生了。”
卡爾和餘姚在車上講起這一段,卡爾戲謔道:“你是要跟我的姓氏的,藤岡卻不得不跟你的姓氏。”
“我覺得念起來有點拗口,藤岡修應該不是很喜歡吧。”
“無論他喜不喜歡也已成為事實。不管怎麼說,你倒是得來個兄弟。這個兄弟可比單餘橋要強百倍。你的那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