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擁有了別人的記憶是得了一場病，那麼舒明朗真是病的不清。
可是，他已經不再想要尋找破解之法。
心情測評儀起於他青春年少時的遺憾，卻終結於愛情到來之際。
“宋沅芷，關於你的過去……我不想遺忘……”
1
雨，一直下。
宋沅芷扶著舒明朗，踉踉蹌蹌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頭。
往來的車飛馳而過，空氣裏夾雜著汽車尾氣的味道。
“舒明朗，你……”宋沅芷終於側目看向了他，她垂下眸小聲地問：“你沒事吧？”
舒明朗突然被問住了，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低沉的話音陳述著不爭的事實：“沅芷，我看到了你的記憶。”
一句話，讓宋沅芷下意識地低下頭。
那些事情，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就連身邊最親密的林蘿和程沫可，宋沅芷都不曾對他們提及過。她以為那些事情終將隨著時間的流逝被自己帶進墳墓，可卻沒想到林紹成竟然擅自做主用了有她記憶的芯片。
在他一層又一層的編碼設置後，宋沅芷的記憶被導入了舒明朗的大腦裏。
“舒明朗，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宋沅芷忽而轉過頭看向了他，黑夜裏溫柔的月光灑在她那張白淨的小臉上：“一定會有辦法能夠讓你擺脫那些記憶。”
她尚且用了那麼多年才從夢魘當中走出來，在此之前的很多年裏宋沅芷得過自閉症。
她一度認為，母親是因為要哄她乖乖往前走，才會奔向馬路中間。
她一度幻想，如果那天自己乖一點任由媽媽牽著自己的手一起往前走，或許他們就不會遇到那輛車。
她甚至無數次地責備自己，為什麼會那樣愚蠢將自己至親至愛的人推向了萬丈深淵？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宋沅芷終於知道了……
生活就是如此，它和小說不一樣。
小說需要邏輯性，而生活毫無邏輯可言。
我們永遠不知道在十字路口等待我們的究竟是什麼，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可以讓我們永遠沉浸在過去的世界當中。
“沒關係，”舒明朗突然笑了起來，兩個人說話之間從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我想，這也是讓我了解你的一種方式。”
他的聲音很低，宋沅芷卻突然歎了一口氣。
她在想，或許那些事情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或許就算讓人知道了也無所謂吧？
“沅芷。”舒明朗突然側頭看向了她。
他叫她的時候，那聲音好聽到了骨子裏。仿佛天籟一般，卻又滿含柔情。
宋沅芷扭頭和舒明朗對視，車窗外是黑暗與路燈交相輝映的光。
他麵上的笑容仿佛要與她並肩麵對這世間所有的苦難和痛苦，舒明朗說：“如果真的沒有辦法讓我忘記這些，我也願意用一輩子來分擔你的痛苦。”
有人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舒明朗這句話便落在了宋沅芷的心頭。
她苦笑了一聲，解釋：“舒明朗，留著太多的記憶終究是不好的。或許，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呢？”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又道：“你說如果林紹成也能像我們這樣，會不會就不那麼偏執了？”
宋沅芷用了“偏執”這個詞，可是心裏卻是對林紹成的同情。
這個世界上的偏執狂不少，但他們當中大多為愛所困。
“宋沅芷，其實……”舒明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眼底多出了幾分笑意：“在他拉下電閘的那一刻，我看到電閘上有電光。”
“啊？”宋沅芷轉過頭狐疑地看著舒明朗。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她根本沒有看清當時的情形。
“或許，他的發明也並不是那麼完美。”舒明朗勾了勾唇角，眼底露出了幾分無奈：“林紹成這個人太急於求成了，他選擇的方法遠比我們要冒進。所以我懷疑……”
“那些電流同樣也對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響。”
舒明朗的聲音很輕，眼眶裏寫滿了無奈。
他和林紹成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沒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所以心情測評儀的誕生從構思到實驗用了將近五年時間，而林紹成的回憶導入儀卻隻用了一個月。
所謂的天才，不過是有比尋常人更厲害的能力。但天才也會有疏忽的時候……
“怪不得……”宋沅芷不斷地回憶著從林紹成公司裏出來時候的模樣，以她對那個男人的了解他絕不會因為自己的幾句話而幡然悔悟。
或許，現實就是這樣的戲劇性吧？
林紹成在打開那個儀器的瞬間，也遭受到了電流的刺激。儀器或多或少對他造成了一些影響，才會讓他被宋沅芷的三言兩語說得啞口無言？
“所以說人啊，還是不能有愧於心。”
舒明朗感慨了一聲，突然轉過頭去看著宋沅芷：“以後，可不能再玩火了。”
林紹成什麼性子他太了解了，若非自己和林紹成是同行看得懂代碼，舒明朗之前絕不會叫林紹成幫忙。
但宋沅芷不一樣，她什麼都不懂。
“我……我知道了。”知道自己理虧，宋沅芷輕輕地低下頭。
她這小心翼翼的樣子，不由得讓舒明朗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看來這一次，宋沅芷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2
這一晚，宋沅芷可謂輾轉難眠。
從小時候開始，她就像是一隻蝸牛。想方設法地用軀殼將自己保護起來，她不敢將那些過往告訴任何人……
她害怕，有朝一日那些人會指著她的鼻子說：“看呀，就是那個人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媽媽。”
造化弄人這四個字，才是人生常態。
宋沅芷隻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輾轉難眠，宋沅芷最終從床上坐了起來。
或許，她真的是時候該離開了。不論她究竟是什麼身份，不論她是他的女朋友還僅僅隻是朋友……
那些事情被舒明朗知道的時候，宋沅芷心裏還是忍不住地不安。
“舒明朗，再見了。”
宋沅芷簡單打包了必須帶走的東西，她躡手躡腳地拉開了自己的房間門。走廊上寂靜如斯，舒明朗的臥室門緊緊地關著。宋沅芷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個屬於她的臥室。
住進這裏的第一天，她急切地尋找家裏的鑰匙。
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得知。
而住在這裏的最後一天，她的秘密被舒明朗所知曉。
盡管他說，想要陪著她一同麵對曾經的痛苦，可是宋沅芷依舊無法說服自己。
這些年，她孤獨慣了。
也獨立慣了。
至少此時此刻，宋沅芷無法接受舒明朗的陪伴。或許是這一步來的太突然了吧？她不是沒想過將那些曾經說出來，可是……
有些秘密藏在心裏的時間太長，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舒明朗，我走了。”
宋沅芷坐在茶幾上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
窗外的微風吹動著窗台上的盆栽，溫柔如水的風讓\b逐漸讓宋沅芷的心情平靜下來。
她將字條放在桌子上，匆匆離開了舒明朗的家。
深夜的世界那樣寂靜，宋沅芷卻覺得自己心裏的小人開始打架了。
小天使說：“宋沅芷，離開這裏就好了不會有事的。”
小惡魔卻說：“那些事情都被舒明朗知道了，距離被所有人知道還會遠嗎？趁現在趕緊和他分手吧？要不然在你們共同的圈子裏，遲早會被所有人知道的。”
小天使又說：“就算知道，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小惡魔反駁：“怎麼不是大問題？你願意永遠頂著別人同情的目光活下去嗎？”
宋沅芷一時間沒了話說，她站在路燈下遲遲說不出一句話。
或許，還是自己不夠信任舒明朗吧？
他們是情侶最親密的人，可是她卻害怕他將那些事情說出去，害怕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過去。
“算了，都已經出來了。”
也不知道自己內心究竟第幾次由於要不要回去，宋沅芷站在路邊自言自語。她走到大路上，攔下一輛出租車最後匆匆離開。
天已經亮堂起來了，整個世界仿佛都變得溫柔。
舒明朗緩緩從床上睜開了眼，他又做夢了。
這一次，舒明朗夢到了宋沅芷在大學時候的記憶。從她認識程沫可和林蘿，三個人湊到一起有說有笑的時候開始。
“宋沅芷，其實我覺得……”舒明朗推開了自己的臥室門，他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看向了空蕩蕩的房間。宋沅芷的房門大大的敞開著，舒明朗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房間裏，空無一人。
被子被疊成了豆腐塊放在床角，床單也被鋪得無比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