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
簡單的別院裏,木鬱蔥蔥,竹柏幽靜。
大門打開,堂前正呈著一尊庵,裏麵安置了一個小金佛。一群人跪在佛前,磕著頭。
然而,他們跪的並不是佛祖。
而是一個坐於金佛前的衣著淡雅男子,他手腕上掛著一串玉做的佛珠子,晶瑩剔透,就如他俊美出塵的相貌一般,端的一副謫仙模樣。
他並沒按撚佛祖祈福,而是提起筆在桌前抄送佛經。
一筆一劃,銀鉤鐵畫,剛健有力。隻是他一目十行,幾乎看也不看經書,默背著書寫,甚至越寫越快,越發不恭敬。
“嗒!”
墨點在紙上一落,掉成一團。
男子停筆,隨後“啪”的一下,幹脆擱置筆,扔在了紙上。
筆尖的毫毛旋出墨水,筆墨飛濺,抄錄一大片的經書徹底作廢。對方卻絲毫不憐惜,五指張開又收攏,便把紙蹂.躪得不成樣子。
“主子。”
底下的人如臨大敵,好像是他們自己成了那紙,被揉作一團一樣,戰戰兢兢,渾身冒冷汗,“神醫的事情還是泄露出去了……”
男子眸色幽冷,並不言語。
在旁邊服侍的手下替主子喝道:“廢物!敬王殿下把你們安排在江東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守住這一件機密,你們都做不好,還有什麼用!”
跪著的人把頭埋得更低,渾身抖得和篩子一樣。
敬王部署這麼久,心心念念的就是這江山、這天下。
才華能力,品貌名望,他樣樣不缺,甚至都極為拔尖,哪怕是作為天子,敬王也早就夠格了。可是從前,他輸給先帝,現在,他又輸給那個小皇帝。
分析來評定去,說到底,還不就是因為他敬王蕭寧晟天生殘缺,就落在這一雙不良於行的腿上!
他並不是個健全的人。
隻要能補足這雙腿的殘缺,他就是當之無愧的天下之主。他就差這雙腿!
為了治好自己的腿,他不惜一切代價。
哪怕花費數年尋找一個縹緲無蹤、連影子都沒有的人,敬王也舍得直接送出精心培養出來的義女,更舍得犧牲一堆部下。
神醫和顧家之間的關係,是敬王耗費心血和代價才得到的機密。就連顧家的顧長禮本人都不清楚其中蹊蹺,敬王是第一個發現的。
為了守住這個機密,更為了搶先一步找到神醫穀向天,敬王才把蕭清樂安排到江東。一守就是十六年。
然而十多年下來,江東出現過一些關於神醫的消息,卻真假難辨,而他們連穀向天一根頭發都沒有找到!
直到。
事情全被那幾個分不清輕重緩急,看不明好歹的廢物捅出去。
消息一旦泄露,全天下都會向顧家湧過來,尋找神醫穀向天的蹤跡,勢必會在江東聚集。如此一來,哪怕穀向天真的是“顧向天”,他也絕不可能再在江東出現了。
這個機密情報便廢了。
“嘶啦。”
敬王五指緊握成爪,轉瞬間便將手裏的宣紙碾成了粉末,底下的人聞聲一顫,幾乎要完全貼合在地,不留一絲縫隙。
他麵無表情,眉目沉沉,但氣勢冷凝,已然是極其憤怒了。
旁邊的手下也抬手從腰間拔出刀。
“主子!”
跪地的人急急道:“據清樂郡主說,當年顧長禮也懷疑自己和穀向天之間有關係,試圖用引.誘神醫出來。
可他不敢對自己下手,便設計讓他的發妻楚婻得病,找來不下數個大夫相看……”
敬王蕭寧晟眉頭忽地蹙起。
站在旁邊的人連忙向敬王低語:“主子,楚婻就是顧文君的生母。楚婻病了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據說是顧長禮抓到楚婻和一個大夫親密,指責她不守婦道,與外男有染,不顧楚婻身孕,把她連人帶孩子一起逐出了顧家。”
這件事是蕭清樂做的。
蕭寧晟知道。
他把蕭清樂安排到江東去,本來就是為了顧家。她有心要留在顧家,蕭寧晟也是應允的。但是蕭清樂也並沒有把所有種種全都如數交代。
畢竟這其中涉及到難以啟齒的私情,蕭清樂寧願冒著隱瞞敬王的風險,也想要避諱一二。
所以,蕭寧晟還真不知道,這裏麵竟然還有顧長禮的手筆。